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分组导演又恢复了专业的状态：“今天拍到这里吗？白小姐，裴工，你们今天还要讨论方案吗？需要我们继续跟拍吗？”
白萱茉看了一眼裴竣：“还需要吗？”
裴竣说：“不必劳烦大家跟拍了，晚上给我们一点时间各自思考方案，明天再拍吧。”
小郭主动说道：“那好的。白老师，您今天没带助理，请上车，我们送你回去。”
“谢——”白萱茉的笑容固定在脸上，她感觉到此刻手机在包里不断震动，她撩开托特包，屏幕上面显示着“妈妈”。
白萱茉抬起眼，笑着对今天跟拍的综艺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说道：“谢谢，不用了。导演，小郭，小吴，裴竣，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附近转转。”
小郭和小吴乖巧告别：“那好的，白老师，再见。”
白萱茉微笑着向他们挥挥手，走了十几步，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来电仍然震动不停，白萱茉一边走，一边接起了电话：“妈。”
“小萱，在忙工作没有啊？”
白萱茉走到了校内小公园的一棵树下：“现在收工了。妈，有什么事儿吗？”
“唉，我没什么事，就是你弟弟想你了。来，明明叫姐姐。”电话里传来一个青春期的男孩声音，喊了一声：“姐姐。”
白萱茉也低声的唤了一声弟弟的名字：“明明。”
弟弟：“姐姐，我看了你的综艺，你又接新广告了。”
白萱茉随声应和道：“是啊。”
“姐。”明明拉长了音调，话语中颇有不满：“我想去学街舞，妈非不让我去。”
电话里传来两个拉远了的争吵的声音：“你这孩子！在你姐面前告我的状。你不好好学习，就想着去跳街舞、跳街舞。”
青春期男孩高声道：“跳街舞怎么了？很多人都学跳街舞。你不要对跳街舞有偏见。”
白萱茉的妈妈抢过手机：“这孩子，刚才一个劲儿的跟我说什么看到姐姐拍的新广告了，好想姐姐了。结果给你一打通电话，就告我的状。”
白萱茉面无表情，低下头，将路边的小石头踢进了花丛里：“妈，明明上辅导班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
电话那头，妈妈推迟道：“唉，哪能老是要你的钱？你弟弟读国际学校的学费还是你出的。”
白萱茉仰头看了看天：“没事，我转给你。5万块钱够了吗？”
妈妈说道：“够了够了。”
明明在电话那头高声兴奋的大喊：“谢谢姐！”
白萱茉的妈妈叹气道：“现在兴趣班、辅导班太多了，层出不穷，很花钱。
我都想不通这些辅导班怎么收费那么贵，一个小时就得四五百块钱的辅导费。
你小时候我没让你上舞蹈班，一直都觉得挺亏欠你的。
尤其你现在还当了大明星，要是我让你小时候学跳舞、学唱歌，你现在肯定更红。
唉，妈妈没本事啊。”
白萱茉抿了抿唇，低下头，“那个时候条件不好，我知道妈你也没办法。”
白萱茉的妈妈笑道：“小萱，你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咱们小区里的人都很羡慕我。妈妈以前养你吃了很多的苦，现在看你活得这么好，妈妈真的很欣慰。”
白萱茉从鼻腔里吐出一口气：“妈。没其他事了，我就先挂电话了。”
挂断电话，白萱茉一次性给她的妈妈转了8万块钱。
她知道有了这8万块钱，起码一个季度，她妈妈不会再给她打电话了。
自从她进娱乐圈后，妈妈打来的每个电话，她从来都不吝啬给妈妈钱财。
她小时候被寄养在舅舅舅妈家，妈妈每个月都会给生活费，后来她从初中开始在学校附近租房，妈妈都给了房租。
这些钱就当是报答妈妈的抚养费。
她又想起了裴竣说的那一道题——孩子计算能见父母多少次。可是，父母有没有计算过能见孩子多少次呢？
并不是这天下所有的父母，都如同王家父母一般，永远守护着孩子，留在卤肉店里，等待孩子偶尔回家探望。
至少她的父母不是。
他们从来没有在原地等她。
没有一个人是真的想念她。
白萱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往前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她感受到了几株雨滴，滴落在她的脸上，凉凉的。
白萱茉抬头，只见天边乌云汇聚，电线上排列着一群麻雀，几只燕子叽叽喳喳飞回屋檐下的巢，放学的学生们结伴打着伞回家，路上的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忙着回家。
雨意湿冷，心中怅然。
今天一整天的情绪都不太高，像是这绵稠湿冷的雨天。
……
忽然，她感觉到头顶雨滴滴落的凉意消失了。
白萱茉的长睫毛眨了眨，抬头一看，视线里出现了一方黑色的伞。
白萱茉转过身，在这个雨水蒙蒙的初夏，裴竣在她的身后为她撑起了一把伞。
“裴竣，你还没走吗？”
“下雨了。”裴竣另一只手也握着一把伞：“你说要在这附近转一转，你没带伞，我车里有伞，就给你送一把过来。”
白萱茉心中涌出暖意：“谢谢！”
雨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裴竣问道：“一起走走？”
两个人并肩在雨中漫步，白萱茉问道：“毕业这么多年了，你有回五中看看吗？”
“回过几次。”裴竣向白萱茉介绍着高中校园的发展：“高中校区沿东面扩修了几栋小学楼。”
两人举着伞，在学校的林荫小路上漫步，旁边的杜鹃花开的曼丽。
白萱茉：“我忽然想到一句诗。”
裴竣：“什么？”
白萱茉的神情冷冷的：“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回去十八岁，躲到校园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注】
裴竣：“你想回到18岁吗？”
“我不知道。”白萱茉摇了摇头，一双眼睛显得空洞洞的：“我不知道我想要回到什么年龄，我也不知道是从多少岁开始，命运的手把我抓住了。”
这话说的极为伤感。
人生的一幕幕似乎如走马观花一般的在她眼前划过，她竟然连幻想都做不到，连幻想都选不出她想回到什么时间段的时光里。
被关黑屋子、被拧走灯泡、被迫搬出家门……人生的每个时间段好像都在流浪。
白萱茉忽然一晃眼，看到了熟悉的照片和熟悉的名字。
白萱茉驻足，这是学校的知名校友宣传栏。
白萱茉站在裴竣的照片面前说道：“上面有你的名字。”
裴竣站在白萱茉的照片面前说道：“上面也有你的名字。”
知名校友宣传栏第一版，左边贴的是白萱茉的照片和简介，右边贴的是裴竣的照片和简介。
他们的名字并成一排，被印在了一起。
宣传栏大概已经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页面因为日晒，都变得有些发白。
白萱茉感叹道：“读书那会儿你总是名列前茅，名字被贴在高分光荣榜上，没想到毕业了以后有一天，我们俩的名字会并排被学校贴在一起。”
过去和现在，像两面镜子，在此刻融合交汇。
白萱茉面对着荣誉墙，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我选择留在现在，期待未来。”
……
他们是从学校的东门来的，此刻从南门走了出去。东门是学校的大门，大门外的区域比较空旷，而南门是学校的后门，居住气氛很浓，还有一条小吃街。
但10年过去了，小吃街仍在，但很多店却都换了招牌。
白萱茉四处张望：“我记得校门口有一家鳕鱼面馆，还开着吗？”
裴竣：“没开了。”
白萱茉叹气：“真可惜。”
“学友超市还开着呢。”白萱茉朝裴竣歪了歪头：“去逛逛？”
进入超市，店内格局已经十分老旧了，中年老板十年如一日的在店门口，一边看电视一边看店。
高中时期，在这家店买铅笔、买零食的片段似乎历历在目。
裴竣在货架上拿了三盒‘亲嘴烧’去结账，白萱茉则在收银台买了两根烤肠。
很多年没吃过这种烤到皮开肉绽，烤到冒油的色素淀粉肠了。
虽然很油，热量很高，但偶尔吃一根，怀念青春，也别有一番趣味。
从学友超市出门，吃完烤肠，白萱茉觉得渴：“我们去买点喝的吧。”
“七里香糖水店还开着。去吗？”
“去。”
两人又走去附近开了十几年的手工糖水店。
店铺是一对年老的夫妻开的，开在街巷转角，店铺特别小，门和窗户都是老旧的木板做的，价签都贴在木板上，十年过去了，糖水的价格都翻了一倍多。
白萱茉小声说道：“我记得我们读书那会儿红豆冰四块一碗，现在已经十块了。以前最贵的杨枝甘露才六块，现在最便宜的双皮奶都得8块一碗。”
裴竣收了伞，客观的说道：“物价上涨快，十块到十六块一碗，现在也算平价店铺了。”
白萱茉：“嗯，也是。”
两人在折叠桌椅上坐下，透过小窗户看到路边湿漉漉的地面。
白萱茉点了一碗红豆沙西米露，裴竣点了一碗绿豆汤圆。
白萱茉用勺子喝了一口，发出了满足的渭叹声：“还是原来的味道。”
裴竣先喝了一口绿豆汤：“我的也是。”
这会儿店里没其他顾客，老婆婆听到这句话，
问道：“你们以前也来我们家吃过糖水吗？”
白萱茉笑盈盈的：“我们俩从五中毕业的，读高中时，常来你们家光顾。”
老婆婆见多了小情侣，以为他们也是一对：“恭喜你们从校服到婚纱，修成正果了。”
白萱茉笑了笑，只要他们俩单独出现，就会被认成一对。
裴竣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同学，今天碰巧来学校附近工作。”
老婆婆道：“对不住，我还以为你们俩是一对呢。”
白萱茉：“没事儿，婆婆。”
老婆婆目光炯炯：“小伙子，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缘分该珍惜的要珍惜啊！”
裴竣坐的规规矩矩的：“好，婆婆，我记住了。”
白萱茉低头，笑了笑。
……
吃到一半，白萱茉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抽纸，胳膊肘却不小心带倒了糖水碗。
红豆汤洒在了她的裙子上。
“哎呀。”白萱茉连忙站起来，抖了抖裙子。
裴竣立刻伸出手，给她递去纸巾：“擦一擦。”
红豆沙的汤有颜色，倒在裙子上，一大片很显眼，纸巾根本擦不干净。
而且裙子湿漉漉的，贴在她的腿上也不雅观。
白萱茉皱起眉头：“诶，我太不小心了。”
裴竣拿起雨伞：“附近有服装店。我去给你买一件裙子，你等等。”
白萱茉不愿意给人添麻烦：“没关系，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回去以后再换也是一样的。”
裴竣：“红豆沙里面有糖，糖水洒在衣服上，黏糊糊的，穿着不舒服。我一会儿就回来。”
裴竣撑起伞，急匆匆的跑进了雨里。
白萱茉抖了抖裙子，走出去，站在糖水铺子的屋檐下。
不远处走过来一家人，中年男子打着一把很大的伞，左边挤着一个中年阿姨，右边有一个小女孩拉着他的衣角。他们一家人目不斜视的朝前面走着，似乎也在赶着回家。
小女孩拉着大人的衣角，撒娇说道：“爸爸，我走累了。”
中年男子将伞递给旁边的中年女人，将小女孩抱了起来：“来，爸爸抱你。”
白萱茉的目光定住了，眼睛眯了眯。
那个人也是她的爸爸。
是那个小时候只要她一哭闹，就会把她关黑屋子里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