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19
齐赵这一战持续了半月有余。
尸体从江水的上游一直堆积到下游，河水变成了红色，吞噬无数人的灵魂。
这场雨在人们的心中从未停止，它开出靡乱的花，将整个世界包织在混乱之中，这个时候，需要有人承载天命，终结始端。
长鸢再次收到吉淼的消息，是她带着横州的兵马和起义军前去援齐，观察事态的诸国纷纷站队。
听说，横州牧因为纵淫而暴毙，接手横州的人，是横州牧娶的续弦，一个叫邬姜的年轻女人。
邬姜与吉淼联手，势力渐渐吞并周边小国。
后来，吉淼立国号武，自立为王。
天下大乱，群雄瓜分九州，夏朝岌岌可危，像轻易催折的空心秸秆，踩一脚就碎了。
……
六年后，武国已相继吞并大小诸侯国，愈发壮大，秋三月，武国伐夏，一呼百应。
“你不像以前的王姬了……”
驻扎在城郊的军营里，长鸢在座下看书，吉淼在批阅公文，盈盈烛火下，吉淼看向她，久久未能回神，忽然这样说了一句。
“什么？我还是我。”长鸢没听懂她的话，含笑回应。
吉淼摇摇头，“不是人变了，是样貌，也许，你真的是神女……”
时光辗转，王姬的身躯早该回归尘土，长鸢只能在时间中渐渐改变自己的模样，在原身躯体彻底磨灭前，换回自己的本体。
长鸢放下手中的书，她在吉淼身上已经看到了命运的走向，第一场雪落下后，一切定局。
“这些年如果没有你，我也许走不到现在。”吉淼似是感慨，她已十分稳重，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是，天命之人，一直都是你，我是因为你，才走到了现在。”长鸢站了起来，天际泛白，天快要亮了。
景象仿佛就在眼前，长鸢眼中漾起纷扬碎光，“下雪之后……”
吉淼没听清，“什么？”
长鸢将桌上的灯油拨得更亮一些，灯影忽闪，她一笑而过，“没什么，大战将即，别太操劳了，早点休息。”
……
“大人，您这样帮吉淼，算不算直接干涉位面的发展？”系统问。
“不算，按人类社会发展基本规律来说的话，我这种树立信仰的行为属于观念上层建筑，但起主导作用的，是政治。”
“历史人物不管在历史上发挥什么样的作用，都要受到社会发展客观规律的制约，而不能决定和改变历史发展的总进程和总方向。”
“太复杂了。”系统说。
于是，长鸢换了个容易理解的说法：
“也就是说，夏朝灭亡是必然的，是几百年累积的结果，结局不会因为神的降临或是明君的领导就会扭转。”
她看着红日渐现，大地蒙上鎏金，地上万物的影子都被拉长。
还没有出现火药的时代，人们采用冷兵器进行争锋，长鸢站在城墙上，看到大地红得像燃起一场大火。
也许几千年后，他们都会成为史书上的寥寥几行字，你是英雄，他也是英雄。
王都被攻破的那一天，夏朝的砖瓦分崩离析，下雪了。
凤归元年，吉淼即位，改国号为姜，大赦天下。
此后五年，吉淼逐步收回所有兵权，禁止世家私养府兵，引起旧部下与世族的不满。
“你真的是神女。”吉淼事务繁忙，已经许久未召见过国师长鸢，她已经三十几岁了，完全变成强大的野兽。
今日，她来到了重霄殿。
长鸢还是那个模样，没有沧桑，没有皱纹，甚至还保存着蓬勃的生机，恍惚间，吉淼觉得她还是当年初见的女孩。
“陛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天下安定之后，长鸢便不再过问朝中政务，日日待在吉淼为她建筑的重霄殿中，不问世事。
吉淼不绕弯子，“我的人说，西部有人意图谋反，领导者疑是燕无。”
当年齐国击溃赵国之后，齐国的继承者无一战死，最终是燕无继承了爵位，领导齐国继续征战。
但他没斗过吉淼，最终选择臣服，新朝建立后，他被封为武安侯，守在陇西关。
“燕无……”长鸢曾与他见过很多面，最近却没再联系过，她想，也许真的该结束了。
“神女，交给你了。”吉淼仍习惯随身佩戴防身的匕首，她将利刃放在桌上，目光锋利。
……
……
燕无意图造反是真。
骨子里刻着的本性无法更改，于是，长鸢将他终结了。
这是吉淼的莲花池，没人能够撼动。
在燕无短促的呼吸声中，系统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大人，你疯了！他是主神！”
长鸢从他身体里拔出刀，听见最后的叹息声，毫不在意地擦干净血，眸光转向系统：
“我也是主神。”
很久以前，无尽界吞噬灵魂的凶兽们逃跑了，来到下界的一个位面中，随着吞吃的灵魂越来越多，凶兽的力量愈发强大。
那时候的上界，主神只有一位，她叫长鸢。
众神没有穿梭位面的能力，长鸢亲自出发，前去剿灭凶兽。
将凶兽砍死时，长鸢已经力量耗尽，然而那个位面的人举着长剑，将她逼到火山口。
他们说，你也是怪物，你也该死。
喷涌的岩浆像极了焰火，冲天的黑烟将天空埋得密不透风。她不会死，但还是被困在了位面，沦陷在黑暗中，直至亿万年后，这个位面崩塌消失殆尽。
她迷路了，辨不清方向，找不到回上界的路。
新的主神出现了，将她引领回来。
而她甘愿卸任。
新主神叫白於。
“白於，真没意思，我不想跟你玩这种自我感动的游戏了。”长鸢站在虚无中，与白於面对面站着。
白於眼中划过一丝悲伤。
“我不找什么碎片了，结束了。”长鸢说。
她看过太多世事了，在她面前，白於故意击碎灵魂碎片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拙劣的把戏。
“我只是想……多和你待一会儿。”白於身上白光圣洁，脸却隐在阴影中。
“回去吧。”长鸢说。
虚无之境不会下雪。
她的目光只会短暂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