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朝生暮死
邻水县往南三十里外的一个深山密林的汤池山庄里,于老太监刚刚从汤池里被人扶出来,一边坐在圈椅上,披着个软巾,享受着小内监松松他本来就松垮的皮肉,一边拿着个巴掌大的紫砂笠冒小茶壶,一口一口的嘬着,
“嗯~,不错,给咱家大点儿劲儿,就后脖子这儿。”
小内监双手齐用,啪啪啪,自己的手都按红了,也不知是被汤池子熏的,还是给人家累的,满脸都是汗,还得操着心:
“师父,您看咱们就住这么近,离太……离前朝余孽那就几十里,快马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小的这心里……”
“怕什么?”,老于太监十分瞧不上他这份胆子,不屑道:“瞧你那点儿芝麻绿豆的胆子,杂家要是像你一样,再混上个几辈子,也当不上大内总管。”
说完再嘬一口茶,翘着二郎腿儿教导:“好叫你们知道,这汤池庄子环庄围绕,最是掩人气味儿,还撒上了药,别说是茫茫山林不好寻了,就是长了狗鼻子,带上猎犬,他也找不着!”
“师父好手段,小的要学的还多着呢!”
“哼~!”于老太监不屑的哼一声,起身吩咐道:“走吧!”
出来汤池,穿戴好衣服,路过灯火通明的外殿,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身影,下意识的挺了挺脊背,总觉得这几天驼背好了许多,
在宫里弓背弯腰的侍候了一辈子,终于也做了几天人了!
“启禀大总管,人回来了。”
“让他进来!”
“是!”
门打开,捂着手臂的黑衣男人一进来便跪倒在地,禀报道:
“禀报总管,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一共砍掉了一个老将的腿,一个新秀的手,其他两个至少也是重伤,现如今他们的宴席上,只怕早就炸了锅了,谁能想到早就卸甲的老将被我们的人引去了,这才能侥幸得手。只是那余孽身边能人无数,咬的跟狗一样紧,折损了许多人手,所幸除了属下,没人知道总管的落脚之地,在林子里绕了远路耽搁了一天,这才敢回来。”
“嗯,你做事,咱家向来放心。”
“只是我们的人,到底是被抓了活口!”
“这有什么?”,于老太监十分的不放在心上,把小茶壶往桌子上一扔,像是丢了几棵萝卜一样随意:
“不怕他们知道,咱们陛下和这些人,早就是死敌,只可惜人手折损了,没能知道到底是哪位神医救人的盛况!”
小内监忙忙碌碌捡茶壶,擦桌子,重新上新茶倒水。
于老太监蹙眉:“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这位大人斟酒?”
“是!”
小内监赶紧走到屏风后,端起早就准备好的酒壶,给黑衣人斟酒,端着托盘出来,又等着他喝了,这才退到了于老太监的身后,
于老太监说:“不急,能不能治好伤,到底有没有神医?是哪位神医出的手,早晚都会有消息,擎等着柳家发不发丧吧!”
黑衣人问:“总管大人,小的有一事不明,为何一定要找到神医,就算能接上,许以厚禄自有人来,不来又怎样?三教九流的,用得着费这般大的曲折?”
“你懂什么?蠢货!”,于老太监端起茶壶,在手里把玩半晌这才说道:
“是真有神医有这两把刷子,能救得了这前朝余孽,神乎其技把濒死的人从阎王手里拉了回来,把断了的筋脉都给接上了,还是当初的黑甲统领,本来就吃里扒外没动过手铲除呢?”
要知道,黑甲军可是月余都没有动静了,任何事都做不成,闹得到处风雨,告示满天飞,还给京都发过有阴兵借道的密信,说什么有一男一女是怎样奇门遁甲的高人,
处处都是蹊跷。
“而如果,这些都是真的?”
“能在那种时候,把人救出来,救走,救活,必然不是个凡夫俗子,藏的那样深,对于重伤是怎么治好的缄口不提,也许,这就是君泽的秘密。”
“总管,找到君泽的秘密,就能杀了他吗?”
“蠢货,你当那么容易呢?否则要咱家亲自跑这一趟做什么?”
“……”
“只有知道他背后的高人,知道他背后倚仗的是什么?才更好动手……,这世道,哪有绝对能成的事,不过是走一步进一步,走一步算百步,时刻寻找他的破绽罢了。”
“总管高明!”
“收起你的油嘴滑舌,咱家问你,你知道一个能治殇腐的大夫,对朝廷的大军意味着什么?若能有秘方做成批量的神药……”
说到这殇腐之症,行伍之人在熟悉不过,黑衣人也正色,紧紧的扶着胳膊上的伤口,想到昨日打斗之中,是被柳老将军随手抄了个马蹬子划伤的,他便觉得伤口肿胀的厉害,头也昏昏沉沉的,脸色越发不正常。
于老太监:“滚下去疗伤吧!”
“是是是!”
人走了,于老太监独自喃喃:“不过这余孽毁了脸倒是真的!”
他说罢,让小徒弟拿来两张纸,一张是曾经黑甲统领送上京都的刺面图,一张是最近从北地搜罗的君泽太子如今的毁容脸,
两张都拿在手里,凑在烛火下看,边看边感叹:“不愧是她的儿子,真是个人物,一样的硬骨头,自己烫自己活生生熨平了字,当真是下得去手啊,只是……”,他瞅着自己的老花眼感叹:
“……只是这画像的,到底看不太清,为何有些小字都没有了呢?像没刻过一样?哪里的问题?把烛火多点几根。”
“是!”
小内监自去找火烛来点,山野汤池別庄,才刚刚住下,也可能明天就要换地方,所以许多行李都在车上,自然火烛也是,
屋子里,就只剩下于老太监一个人了,
一只散发着绿光的小飞虫从门缝里飞了进来,飞到了桌子上的画像上方,
“哼,没想到深秋了还有流萤!”于老太监到底是来了些闲情雅致,伸手,抓不到,再伸手,小虫飞,再伸手,小虫上下飞……左右飞……
“哼,畜牲,朝生暮死,凑的那么近你识字吗?只可惜这两张画像,到底是画工粗糙了些,君泽太子的脸上的伤势,看不太清啊!”
一道凌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看不太清的话,孤离得近一点,让你仔细看看?”
于老太监的心里咯噔一下,
话音还没落,门被哐当一脚踹开,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院子里的守卫已经被人悄无声息的拿下了。
楼君泽踏着月色进来,
“孤记得,你给母后杖刑的那一年,孤才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