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长月篇：黎苏苏也做叶冰裳（二）
黎苏苏一鼓作气，虽不记得路了，眼睛却好使，哪里的仆从多她就往哪里去，一路跌跌撞撞的，竟真让她找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正房内传出笑声阵阵，黎苏苏只觉得讽刺。
“大小姐来这儿做什么？”
春桃拦住了她，“大小姐，老夫人好像并未传召吧，您不要坏了规矩。”
黎苏苏虽觉得春桃有些亲切，此刻也懒得与她纠缠，只管朝里喊：“祖母，祖母，孙女来拜见您了，您老人家安好？”
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门开了一条缝。
有位老嬷嬷恭敬而又疏离，“大小姐的心意老夫人收到了，只是大小姐近来感染风寒，还是不宜挪动的好。老夫人体恤，特叫奴婢送小姐回房去。”
黎苏苏一愣，这态度，与其说是送，倒不如说是威胁吧。
她哪儿受过这种气？
“不劳烦嬷嬷了，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想问祖母一句，我叶冰裳是否是叶家子孙？”
嬷嬷面色不变，“小姐什么意思？”
“我只问一句，我，叶冰裳，是不是叶家子孙？”
嬷嬷面露不悦，冷冷看着黎苏苏。
屋内传出一声轻咳，接着便有小厮过来请。
“老夫人说了，大小姐既然执意不肯离去，那便进去吧，只是您本就有病在身，就不得不做些准备了？”
黎苏苏疑惑，“什么准备？”
小厮避而不答，黎苏苏便也不再追问，只跟着进了屋。
一进屋内，温暖如春的热气扑面而来，屋内摆满了珍奇古玩、绫罗绸缎，一派富丽堂皇，与先前雪洞一般的屋子大相径庭。
黎苏苏心里不快。
“祖母安好。”
“咳…”
黎苏苏又抬眼一看，只见有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正审视着她。经过刀山血海的男人身上多少有些煞气，若是他自己不收敛，旁人还真会被吓到。
此刻就是如此，叶泽宇、叶清宇两兄弟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黎苏苏心中也有些畏惧，却依旧梗着脖子不服输。
“爹爹安好。”
“嗯。”
叶啸应声，接着移开了目光，柔声道：“囡囡，不要再窝在祖母怀里里，扰的祖母怎么吃饭，来爹爹这里。”
七八岁的叶夕雾脸上还是一团孩气，听到叶啸叫她，便顽皮一笑。
“我不嘛，我就要祖母喂我，祖母喂的好吃，啊～”
老夫人宠溺的看着叶夕雾，哪里说得出半分责怪的话语，将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夹起一块儿八珍糕喂下去。
“她还是个孩子呢，你说那些做什么？”
黎苏苏看着这祖孙和睦的一幕只觉心酸，鼻头一热，热泪差点滚出来。
她的房里没炭火，祖母这里有也就罢了。同样都是孙女，为什么叶夕雾这般受到宠爱？
“祖母，我房里没炭火。”
黎苏苏不想再看下去了，只说了自己的需要。
正在喂食的老夫人停了下来，看也未看她，“明日去厨下领些去吧，什么大事，也值当你过来说，还真当你孝顺呢。”
黎苏苏心里堵得慌，“您是我祖母，做孙女儿的都快被冻死了，难道不该找嫡亲的祖母来说说吗？不止我，就连我娘屋子里也冷嗖嗖的 都是一家子，凭什么厚此薄彼。”
老夫人的声音很冷，狠狠将碗一顿，“够了，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我们将军府虽然家大业大，可也不是白抛费的，不讲究吃穿，如何能撑到今日？你们母女俩的吃穿用度都是定例，一样是庶出，怎么泽宇、清宇房中的炭火就够用？你说这话，没得让外人觉得我们苛待你。到处坏叶府的名声，你真是让人寒心。”
黎苏苏一噎，她不过是说了句实情，就惹得老夫人这么多训斥，委屈的泪水在眼里闪着。
“祖母，我说的都是实情。”
祖母却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年纪小，不懂得外物价值，可你瞧瞧你身上的烟云纱，十两银子才得一匹，这可是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费啊，可你瞧瞧你的两个弟弟，身上穿的不过是棉衣而已，你要是不大讲究吃穿，将心思多花些在自己院儿里，也不至于没得炭火过冬。罢了，这次就当我疼你一场，将我房中的炭火拨给她们娘俩吧。”
“祖母…”
两个孙儿齐齐跪倒，“不敢让上亲担忧，孙儿愿献出自己房中的炭火。”
“好孩子，快过来祖母这边。”老夫人眼角闪着泪花，将两个孙儿搂在怀里亲热的叫着。
叶啸也是一脸不赞同，“冰裳，你实在太不懂事了些。”
黎苏苏气得浑身发抖，她不过是说自己房中没了炭火，就招来这么多说辞，这老夫人口口声声是说自己不孝吗？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自己以后怎么做人？
“祖母，我才八岁，哪里就能做主自己的用度了。这香云纱再名贵也只是一层纱而已，哪里能保暖了？还不如棉衣实在。我那屋子什么摆设也无，连烧炭的火炉也是积了灰尘的，您怎么好意思说是我自己花费了？”
叶夕雾躺在老夫人怀里，对黎苏苏的质问嗤之以鼻。
“祖母，大姐好聒噪啊，我们不要理她了。”
老夫人顿时一改脸色，“好，我和囡囡回房吃去，不在这儿待着了。”
炭火还没解决，黎苏苏怎肯让她们走？
“等等，话还没说清楚呢，为什么一家子骨肉，偏偏要这么对我？”
老夫人嫌恶的甩开袖子，“冰裳，你既然生着病就不该出来走动。不就是炭火吗？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一车去，你不要再闹了。”
“什么叫我闹？我不过是要讲理而已。”
这次老夫人有了经验，断然不肯让冰裳碰到衣角，叫几个嬷嬷架着黎苏苏赶了出去。
刚从暖烘烘的屋子里被丢了出去，冰天雪地的寒风吹的她浑身发凉。可什么也比不过心凉，她紧紧抱住双臂，心里委屈极了。
“小姐，咱们回去吧。”
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嘲笑，黎苏苏脸上一阵滚烫。
“回去吧，咱们以后再也不来讨人嫌了。”
丫鬟带着哭腔，“现下又得罪了老夫人，以后咱们可怎么过啊。”
黎苏苏却抓住了重点，“又？”
丫鬟点头，“那二小姐整日里不给咱们好脸色，她…”
“咱们房中的用度短缺是否跟她有关？”
黎苏苏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是，”丫鬟都快哭了，一边和黎苏苏互相搀扶着一边往回走。
“二小姐是嫡女，又那么得宠，府里的人都看她的脸色过活，谁会对我们好？炭火、衣物本是有份例的，可这份例与份例也不一样啊。就好像小姐您身上的衣服，香云纱十两一匹，细棉二两一匹，可库房的人宁愿给两匹香云纱，也不愿给一匹细棉，就这还要说小姐您占了便宜呢。”
黎苏苏咬牙，“所以我们房中的炭火怎么回事？”
丫鬟这下真的哭了出来，“府里最好的炭火就是银丝炭和碧罗炭，可惜都是些碎渣，所以很快就用完了。白天倒还好，或是去云姨娘屋子里坐坐或是去针线房里待待也能暖和，就是小姐近日生病了不能去罢了。”
黎苏苏一阵酸楚，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总是被说身上不好，这么过日子，再好的身板儿也扛不住啊。
“那我以前都是怎么过的？”
丫鬟诧异的望了她一眼，接着道：“熬，您总说自己是庶出，原本就是该这么着的。不管二小姐做什么，也只是小孩子脾性，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黎苏苏一阵苦笑。
自己可真是蠢笨，可一个小小庶女，不这么着还能怎么样呢？
今日去给自己出头，也不过是把自己陷入了更难堪的境地而已。
回了房中，老夫人果然依言送来了一车炭火。那为首的下人却很不客气，推着炭车到了院儿中也不说卸下，就那么囫囵一倒，好好儿的都被摔断了些。
黎苏苏先是脑袋一热就要发火，接着便又冷静了下来。
“走吧，咱们自己捡。”
见黎苏苏不再闹着要去找老夫人要说法，丫鬟也喜极而泣。
“这是这么着，小姐，咱们以前就是这样过的，以后也还这样过，等您嫁人了离开这里就好了。”
黎苏苏勉强扯出一抹笑，边捡边和丫鬟闲话起来。
“你叫什么？”
“奴婢叫佳慧啊。”
“真是可惜，底下的都摔碎了，还被雪水浸湿，一烧起来准生烟。”
“没关系，咱们放到廊下晒晒就好了，一样能使。”
“嗯，捡些好的给我娘送些过去，我看她过的也不好。”
“好。”
主仆俩絮絮叨叨的，竟也不觉得多冷了。只是到底只是两个稚童，这般折腾下去，很快就累了。
黎苏苏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正欲歇息，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丫鬟的喊声，“二小姐安好。”
叶夕雾身上裹着厚厚的狐皮斗篷，走进了院儿里。
“给我砸。”
一群黑压压的婆子涌进院子，挥舞着木棒朝着刚整理了一半儿的炭火猛砸。
“住手！”
黎苏苏大喝一声，怒不可遏。
“你要干什么，这可是祖母给我的。”
叶夕雾却冷哼一声，“给你的？分明是你不要脸自己去要的。我就料到祖母不会给你撑腰的，不过就算你告诉祖母是我砸了你的炭火，难道祖母会偏向你吗？”
黎苏苏跑过去护在炭火上，身上还挨了几闷棍，她气得浑身发颤，却也很是不解。
“二妹妹，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对我？”
叶夕雾眼睛一眯，“我就是瞧你不顺眼！我就是不喜欢你，怎样？我偏要毁了这些东西，你不服？别说是炭火，我就算是是打死了你，祖母也不会怪罪我。你不过是个婢女所出的庶女，也敢给我甩脸子？给我砸！”
黎苏苏深吸一口气，“你别将人逼上绝路。”
叶夕雾毫不在乎她的怒气，“逼你了，又如何？”
黎苏苏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胸中郁气。
婆子们们又抡起木棒朝着黎炭火砸去，黎苏苏才刚吃了亏，不敢硬挡，只得躲开。
可这一躲不打紧，脚下踩中了将化未化的雪块儿，整个人直直向后栽下去。
她慌乱间伸手抓住什么…
“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