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苏晚他们三人脚下的碎石路直达北境最大的城池青峰城，浮游宗如今所在的灵月山距离青峰城并不近，灵月山在北境的北边，青峰城在北境的中央区域。
这条碎石路是青峰城修过来的，之所以修路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是因为数千年前玉祁山的盛况。
那时整个顺天域的大小宗门都想要招揽玉祁山到来的凡界修士，他们不惜派弟子日夜蹲守玉祁山，有时候甚至因为抢位置大打出手。青峰城作为北境最大的城池，南来北往行商无数，不少商人嗅到了其中的商机，于是集体出资筹建了通往玉祁山的路。
而那个时候，浮游宗还是北境的第一宗门，他们发现宗门旧址灵月山距离玉祁山不算太远，便打算修建一条玉祁山到旧址的青石路来增加自己抢人的筹码，结果修到一半撞上了青峰城修过来的碎石路，青峰城的人为了讨好浮游宗，便把路修到了灵月山山脚下。
现在这条路也算是给苏晚三人提供了便利，他们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就能到达青峰城。到了青峰城，他们就可以去往四境交汇处的绿梦城。
苏晚和戚岸各自有各自的心事，苏灵澈也在揪着自己的小辫子想事情，没有司韵这个话痨在，他们出发的头天一路上几乎不怎么说话。
晚上还算晴朗，他们顶着月光在路边树林里的一片空地生起了一堆火，准备在这里休息。他们三人里两人没有修为，剩下的一个苏晚也就炼气中期，该吃得吃，该睡得睡。
用火折子生起火后，戚岸解下了背着的包袱，背靠着一颗大树坐了下来，他掏出身上最后一个烧饼就着水吃了起来。虽然他人长得赏心悦目的，但是他吃相并不好看，三两口就搞定了一个和他脸一样大的饼。
他喝了口水，打破了沉寂，“苏道友，司韵兄他除了给你们一堆符箓还给了别的东西吗？”
苏晚和苏灵澈坐在戚岸旁边的树下，他们也在小口吃着东西。
既然是同行，苏晚自然也不会过于藏着掖着，她看了眼手中最后的半个烧饼，细细斟酌道：“我和灵澈只有一把琴和一把匕首，司道友除了一堆符箓还给了我们五个灵石，说这是他攒了一年的积蓄。”
说着，苏晚从袖袋里摸出了五块淡绿色发着微光形状不规则的石头。
“还有两个烧饼两壶水，他说我们今日吃完了没关系，这条路基本上都在处于山野之中，可以猎些小兽采点野果吃，而且这一路上多山泉，不怕没水喝。”苏灵澈对着戚岸一字一句认真补充道，说完继续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烧饼。
他说话时火堆里突然发出啪拉声，因为担心火星子溅射到他的兔头帽上，立马往后缩了缩。
戚岸已经喝完了水，他收起水壶，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黄纸红墨的符箓，“那他只多给了你们一壶水。”
说完他另一只手敲了敲包袱，包袱里的物件发出‘铛铛’的声音，迎着苏晚二人期待的视线他无语道：“我只有一把断剑和一把开不了鞘的剑，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除了符箓以外，三个人只有十个下品灵石。”
“下品灵石？”苏晚疑惑，司韵只和他们讲了灵石是修真界通用的钱币，并没有详细地说这个，几天的时间毕竟有限，很多事只能简述一番。
戚岸收起符箓，盯着自己没什么花纹的袖子，艰难地开口道：“灵石分三个等级，一个上品灵石可以换一百个下品灵石，一个极品灵石可以换一百个上品灵石。城中住宿，最便宜的一间房住一晚大概需要十个下品灵石。”
“淡绿色的是下品灵石，草绿色的是上品灵石，墨绿色的是极品灵石。”
三个察觉到自己是穷鬼的人陷入了沉思。
“娘亲，我没算错的话，十个下品灵石相当于凡界的五十文钱，相当于我们现在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呢！”苏灵澈在脑海里换算了一番，和苏晚分享道。
在凡界住店只住二两银子上房的苏晚脸色复杂地看了眼苏灵澈：“……”
我不知道我们穷了吗？你说出来大家多尴尬！
苏灵澈醒悟，立马捂住了嘴，抬头看天。
戚岸之前也是用惯了上品灵石的人，他倒没觉得处境多艰难，只是心中感慨浮游宗居然落魄到这种地步了。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颇为同情身为掌门亲传弟子的司韵。
他这副模样在苏晚看来就像是在为灵石发愁，为了安抚好这个苏灵澈的未来的同行者，苏晚端着平静的语气道：“戚道友不必忧心，有总比没有强，灵石一事等到了青峰城我们想想办法便是。”
戚岸也不多解释，他乖巧一笑，“苏道友说得是。”说完他往丛林深处扫了一眼想到了什么，又补了句，“不过苏道友可否感觉周围过于安静了些？”
“不曾。”苏晚屏息仔细听了一会，并没有觉得有异常。
戚岸看着火堆不再言语，看火势小了就上前往里添枯枝。现在是盛夏，起这堆火是他的主意，一来是为了驱赶野兽，二来可以热热烧饼。
苏晚继续啃着手里剩下的烧饼，思考着怎么赚灵石。她之前在凡界掌管一个偌大的亲王府，对于经营算账还算熟练，但是白手起家就不行了，她在凡界从来就没缺过钱。
过了一会儿，苏灵澈已经开始打瞌睡了，苏晚见状放下水壶小声对着戚岸道：“你们睡吧，今晚我守夜，我也算是修为在身，少睡点不打紧。”
听苏晚这样说，戚岸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应了声好，将放在一旁的包袱抱在怀里，靠在粗糙的树干闭上了眼睛。
“娘亲，我先睡了，睡醒我替你……”苏灵澈强忍着困意和苏晚说道，说完他就把小脑袋埋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合上了眼帘，给苏晚留下了个白绒绒的兔头帽。
苏晚闻言嘴角上挂上了一丝笑意，随即运起灵气查看自己的灵府。
她的灵府呈圆形，只有一间小茅屋大小，且灵府里面雾气朦胧看不实在。司韵说过，这是因为她现在修为太低，等到筑基期灵府就清晰了。
因为修炼不得要领，现在炼气期的苏晚只会用灵气控制着小股气流扫扫地扇扇风，而同样炼气期的古深和夏婵已经会用很多类似于除尘术这种小术法了。为了不出其他岔子，苏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按修炼心得里的法子梳理周身灵力，避免灵力紊乱。
苏晚一直调息到黎明时分，聚精会神打坐的她完全没发现旁边的戚岸已经醒了。此时的戚岸娃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就静静地看着打坐中的苏晚，好奇她的故事是什么样的？以及这个来自凡界的女子，到底想做什么呢？
“苏道友，你真的放心灵澈跟着我走？”戚岸不知看了多久，冷不丁出声道。
骤然听到他声音，苏晚梳理的灵力差点暴走，但是在她极力控制下只是生出了一道微风，让面前燃烧了一夜的火苗颤动了一下。
她快速地看了眼没有被惊醒的苏灵澈，这才把视线落在戚岸身上，没有诧异和惊慌，反而和戚岸平常一样挂上了干净的微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从她主动提起弹琴时，从他主动折下松枝为剑起舞时，他们就已经是朋友了，最简单最纯粹的朋友，不掺杂利益与其他东西。
朋友？戚岸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两个字，不多时明白了苏晚的意思，他看着苏晚的目光变得真挚而欣赏，“你说的对，我们确实已经是朋友了。”
“灵澈的生父？”戚岸瞥了眼苏晚旁边的苏灵澈，将声音压低了很多，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问。苏灵澈随苏晚姓，要么是父不详，要么是与生父决裂了，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苏晚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殆尽，她没有逃避这个问题，只是她藏在袖子里的大拇指正捻着食指，表明了她心中情绪起伏其实很大：“在我和灵澈这，他已经死了。”
能被这样说的男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戚岸了然。
恰好此时苏灵澈也醒了，他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瞥了眼还未升起的太阳，嘟囔着：“娘亲你们起那么早啊？”
苏晚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大吵醒了苏灵澈，她胡乱地嗯了声，起身去抽火堆里未燃尽的枯枝。
“小灵澈，你是想去玄剑宗学剑，还是跟我学剑？”戚岸一边用树枝挖起泥土盖灭火堆，一边询问着刚刚醒来的苏灵澈。
苏灵澈刚醒，思绪还有些迟钝，他思考了好一会儿，问道：“我能两个都要吗？”
“小家伙还挺贪心。那当然是……”戚岸卖起了关子。
苏灵澈定定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活像一只呆萌的小兔子。。
“那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想要跟我学就得拜我为师。顺天域不同于凡界，你只可以拜一个师尊。而玄剑宗说不定会有很多比我厉害的剑修，如此，你还要跟我学吗？”
然而苏灵澈很明确，他低头玩起了自己胸前的小辫子，问道：“以后我们会比他们厉害吗？”这话从一个十岁孩子嘴里说出来，怎么看都是稚子之言，天真懵懂。
但是戚岸哪里听不出苏灵澈的野心，他盈盈一笑：“你若能学成，如今玄剑宗那群人打不过你。”当然，就是学成了，也不一定打得过你师伯。但是如今他的师兄并不在玄剑宗，他也不算撒谎。
此话一出，就连苏晚也看向戚岸，她的关注点总是十分清奇，对戚岸看起来自吹自擂的话并不怀疑，反而在关注别的，“你如今连师门都没有，届时带着灵澈过去投奔玄剑宗的亲人，你只比灵澈大七岁，确定你不会和他成为师兄弟？”
“啧，苏道友，朋友之间不该多点信任吗？”戚岸哈哈一笑，背上包裹站了起来，含着笑意深深看了苏晚一眼，然后对着苏灵澈轻声笑道，“小灵澈，你以后都叫我师尊吧，为师特批的，你娘说得对，喊未来师尊为哥哥不太合适。”
大七岁？加上一千才对。
“师……尊？”苏灵澈并没有犹豫太久，只是他已经喊习惯了戚哥哥，一时半会纠正不过来。
“哈哈，小徒弟，拜师仪式
不急于一时，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为师给你安排一个正经的拜师仪式。”戚岸也从善如流跟着改口道，心情很是愉悦。
“好。”苏灵澈笑眯眯的，一点也不觉得他拜师十七岁的戚岸有什么问题，戚岸那里有他想学的东西，拜师有时和年龄无关。
“该走了。”苏晚对他们俩感到一言难尽，牵着苏灵澈无奈道。
这条通往青峰城的碎石路比通往玉祁山的青石路好走许多，一路上没有拦路的树木，而且路面比起玉祁山的那条青石路开阔许多。
继续出发的三人走了一整天，除了路上的山泉和野果，几乎连只鸟都看不到。戚岸本来有些不确定的某间事变得清晰起来，他瞄了眼即将落山的太阳，问道：“苏道友，你们从玉祁山出来一路上有遇上什么妖兽吗？”
“没有。”苏晚几乎不需要思考，说完她意识到不对，“这山林中有妖兽？我和灵澈出来时就和现在一样，最多就是远远看到几只飞鸟。”
“会不会是因为匕首？”苏晚猜测，脱凡匕首怎么也得有些别的用处吧？
“不是匕首。”戚岸几乎不带犹豫的回答道。“那把匕首除了有些灵气可以证明你们的身份，没有其他的作用，妖兽是不会如此忌惮的。”
“虽说顺天大阵隔绝了妖域，但是顺天域里还是有许多未开灵智的妖兽。顺天域灵气充沛，妖兽在灵气滋养下也会结出妖丹自我修炼，有些妖兽修为甚至会达到元婴期，但是它们未开灵智且只有本能和兽性，有各自的弱点。此等妖兽血肉内丹可炼化成各种资源，它们的存在还能给那些涉世未深的弟子练练手。”
苏晚听了觉得有些残忍，但是也可以接受，不然凡界那些猎人怎么活，只要不是涸泽而渔就好，她追问了句，“那若是妖兽开了灵智呢？”
“开了灵智的妖兽不开妖脉没啥事，开了妖脉会被顺天大阵定位击杀。这些妖兽一般都生活在山野荒地无人处，在这偏僻一带只多不少，苏道友你们二人在山野间穿梭了近十天什么也没遇见委实有些奇怪。我南行来到浮游宗前，一路上斩杀了不少拦路的妖兽。”
说着，戚岸正巧看见远处的枝丫上停留了几只鸟儿，但是他们再往前走了几步，鸟儿就飞走了。
苏晚也见着这场景了，她蹙起眉头，“那些妖兽总归不是怕我或者灵澈吧？”
一时半会苏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费解地看着戚岸：“难道一路上我们没有妖兽不是好事吗？你和灵澈没有修为，我炼气中期却不会术法，遇上了厉害的妖兽也打不过吧？”
“我打得过。”戚岸停下脚步，娃娃脸上一片平静，“猎杀有妖丹的妖兽是赚灵石最快的法子，有了足够的灵石就可以在青峰城买飞舟赶路，我的事有些急不能耽误太久。”打不过他又怎么回这顺天域的？估计早在妖域就已经和他折了的本命剑作伴去了。
“那为什么风书……叔叔的宗门如此窘迫？玉青掌门修为很高啊。”苏灵澈对他们称呼已经混乱了，横竖他都准备拜戚岸为师，如今他索性就自降一辈。
他能感觉到，司韵虽然喜欢拿辈分开他玩笑，但是司韵其实更愿意和他同辈。戚岸把他当小孩子哄，更愿意和他的娘亲同辈。
在顺天域和一对母子成为好友的人，应该不会太过纠结辈分，因为那是一件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
“妖兽死后吸收的灵气会溢出归于天地，玉青掌门已经化神巅峰，她再多吸收点灵气说不得就突破了，若是突破失败，无大能庇佑浮游宗恐怕就得没了，她如今独木难支苦苦压抑修为，就是等着把风书培养出来，给她搭把手。”
戚岸约莫是为了证明他的资历能给苏灵澈当师尊，他认真地回答了苏灵澈的问题。
如果说他在司韵面前对自己的实力还有所掩饰，那自从他出了浮游宗以后就已经算是在主动暴露自己的实力了。
戚岸毫无修为，却有很高的见识和眼力，甚至还告诉苏晚他们说他打得过有修为的妖兽。就连化神巅峰的浮游宗掌门都看不出他修为有问题，要么就是他修为高深，要么就是他因为什么事失去了修为。
加上他说他能斩杀妖兽，多半是前者，他因为什么事隐藏了修为。
苏晚想了想，从衣领处扯出了那块能指引他们来到修真界的玉玦，狐疑着问戚岸：“那是这个吗？这块月牙玉玦是凡界一个高人在我幼时囎与我的，说是可以保平安，我便一直随身佩戴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