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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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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真界,顺天域北境边缘临近妖域地带。

    夜晚的三更天,是人们睡得最酣甜的时候,这个位于顺天域北境边界群山之中不知名的小村落在月色下显得宁静祥和,只是其中一处普通农家院落却显得突兀不已。

    院落占地面积在村落里不算小,用石砖砌了围墙,是村落里较为丰裕的人家。

    进了院门,左边是一个漂亮的花圃,右边用竹篱笆圈养着不少家禽,只是这些都已经毫无生机,死的透透的。就连房前那颗银杏树也没能幸免,在这万物生长的炎炎夏日里只剩光秃秃的枝丫,枯黄的叶子铺了一地。

    靠近银杏树那边的房屋是院落主人的卧房,一具农妇打扮的女人横陈在这间不大的卧房中央的地上,已然是一具尸体,她面上的表情还维持在见到了什么恐怖东西的惊骇模样,本来还算白净秀丽的面容在死后也逐渐变得苍老不堪,仿佛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再不老实告诉我夭阳的下落,你就和她一个下场。”

    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背对着月光站在门口的门槛后,声音不大,语气冰冷咬字清晰,身上那赤线勾勒出神秘图腾的黑袍无风扬起,一把散发着黑气的剑浮在他身侧,诡异的模样把屋里另一个中年男子吓得又往蜷身的角落里缩了缩。

    这个青年的长相并不丑陋吓人,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容貌可谓是俊美无垠堪比仙人,只不过他额前几缕垂及下颚的碎发下,有着一双正常人不该有的幽绿色眼瞳。脖颈以下的皮肤上,满布散发着红色微光让人看不懂的某种符咒。

    可是他像是不在乎自己这副诡异的模样被人看见,并不刻意拿衣袍遮掩,加上一双绿眸,让他看起来像前来锁魂的厉鬼。

    青年一头及腰墨发随意的用朱红的发绳拢在身后,发绳两端末梢镶嵌着银铃铛串。随着衣袍舞动,发绳上几十个小小的铃铛相互撞击,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只是对于角落里的男子来说,这悦耳的铃铛声更像是催命符。

    屋里的中年男子和地上死去的农妇是一对夫妻,他因妻子被杀而显得无比惧怕,额上是流不完的冷汗。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抖成筛子的中年男人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眼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以及藏在恐惧后面的不解和愤恨。

    在他的认知里,他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非死不可的恶事。

    他们夫妻二人灵根驳杂,在这以修仙者为尊的修真界却不能修炼,不然哪里会一辈子蹉跎在这个偏僻村庄里?如果他们能修炼又怎会为了延年益寿抱着侥幸的心理把那个小女妖拿去换丹药?

    当初这个模样俊朗的青年将小女妖放在他们这寄养,一养十几年也未见他回来将这小女妖带走。走前还只给了那么点灵石,买了四瓶洗髓丹就没了!他们凭什么帮他养一辈子,又不是他们的孩子。何况还是养个妖!

    中年男人愤恨地想着,但是因为害怕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兀自在心里念叨,已经完全把四瓶洗髓丹是什么概念抛之脑后。要知道,如果把买四瓶洗髓丹的灵石拿去好好生活,这笔灵石已经够他们俩普通人挥霍几辈子。

    只因为当初这青年当年来的时候,在他们夫妻看来只不过是个模样俊朗二十岁上下的普通青年,一袭破旧黑衣,身形单薄,带孩子来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对自己孩子该有的慈爱。

    这对夫妇才会猜测他是一个不太成熟出了事就想逃避的薄情青年,不想抛弃自己的血脉,所以才花了一笔灵石把孩子扔给他们。

    等到这对夫妇养了孩子几年,发现这孩子还是四五岁模样,想也知道那孩子是个小女妖,这也让他们越发笃定青年是不想要这孩子了。

    妖在修真界上一向不受待见,也难怪青年这些年来不闻不问了,分明是不想要这孩子,这对夫妇自以为猜到了真相,于是他们开始嫌弃起小女妖。

    他们把小妖扔进深山好几次,这小妖虽小,却次次都能找回来。

    所以几年前一群捉妖的修士路过,这对夫妇主动找到那群修士,叫他们把小女妖抓走。为了奖励他们,那群修士甚至还给了这对夫妇俩一人一颗延寿驻颜的丹药。

    谁知现在当初寄养孩子的青年却找上门来,这对夫妇不是没看见这青年二十年来面容不变,不过也没多想,只以为青年当初离开后得了机缘修仙有成。

    因为这对夫妇醉心修炼,知道修仙之人不能有太多红尘牵扯,又凡事都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想,就以为青年是来解决小妖的,所以还邀功似得话里话外说已经替他解决了后顾之忧。

    可是在听说孩子不见了后,这青年眼神不再平和,连带着整个人变了个样子,不仅眼瞳变绿,脖颈以下的皮肤还亮起了诡异的符光,一把黑剑幻影凭空出现在青年身侧,散发着不详的黑气。

    这对夫妇才意识到不对。

    青年敲了敲手上的指环,中年男子的妻子便当场咽了气!

    这哪是什么修仙之人,分明和那小娃娃一样是个妖,

    还是一个穷凶恶极的恶妖啊。并且他还很在意那个小妖!如今孩子丢了,他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不远处躺在地上没了气息的妻子就是他的下场……死亡的恐惧让角落里的中年男子毫无理智的开始口不择言地求饶:

    “这位道长,不,这位仙人,求您别杀我,别杀我,带走夭阳的那几个道长光风霁月,看着就来自大宗门,姑娘如今肯定过着好日子呢,至于去哪里了,我真的不知……”

    一只妖被人族修士带走能过好日子,这话说出去谁信?

    青年明显不耐烦了:“啧。”

    求饶声曳然而止。

    中年男子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感觉神魂一阵剧痛,便失去了一切生机。随即,他的面容也像地上的妇人一般逐渐老去。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青年不满的皱起眉。他前些日子养完伤出关,只感觉心头不安,便卜算了一卦。结果算出夭阳会和当年的问松一样,落得个因果断绝连神魂都找不到的下场。

    他立马匆匆赶来,却已经晚了,夭阳已经被修士带走好几年了。他找问松找了八九百年,还没找到什么眉目,二十年前随手捡的孤儿夭阳现在又丢了,还是被一群人族修士带走的。

    真是令鬼头疼!

    夭阳是一只出生就化形了的梨花妖,他捡到她时,她虽然已经活了三十年,但是妖的年龄和人族不同,树妖十年满一岁,夭阳才三岁。

    就是现在,她也不过五岁年纪。

    他当年给了一大笔灵石托付这对普通农家夫妇照顾她一段时间,结果才过了二十年就把妖给照顾没了,明明是拿夭阳换了丹药还厚颜无耻地说夭阳被大宗门的人看上收去当弟子了。

    简直就是把他当成傻子唬!

    如今这修真界的人根本就不值得被相信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对他们抱有着幻想呢?

    青年停止自己漫无目的的思考,平静的面容上却分明有了悔意,他头也不回的转身抬步离开小院,走了几步身形便消失在夜色里,留下一院子被他怒气殃及而死亡的生禽与草木。

    第二天这个村落早起劳作的人发现了这对夫妇的横死,觉得他们的死得诡异,便通知了附近的宗门。

    这个宗门派了几个普通弟子来勘察却一无所获,掌门的亲传大弟子知道后便带着自己友人过来看看情况。

    小院还维持着青年离开后的样子,透过院门看去,小院外是一片绿意盎然,院里失去生机的绿植和动物显得格外怪异不已。

    “怎么看都是寿限到了自然衰老死亡,这夫妻二人灵根驳杂,洗过髓,但是根本修炼不了,骨龄八十多岁的普通人已是长寿之人。这一院子死物说不定是随主人而去,毕竟修真界的万物都是有灵性的。”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纤长脸庞白净,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浩然正气的紫衣青年,他的衣袍一看就知道是宗门的弟子服,腰带上挂着一块象征身份的暗红色桃木令牌,上面篆刻着‘浮游’二字,穿着并不算华丽,却凸显了他一身朝气。

    他是附近的宗门浮游宗掌门亲传大弟子司韵,字风书,年纪并不大,二十三岁。

    来之后他已然将站在院子里每个角落都探查了一遍,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为了稳妥起见,司韵还向自己站在一旁的友人征求意见,“戚岸兄,你觉得呢?”

    他的友人正抬着头若有所思打量着院落中已然枯死的银杏树。

    “我和你看法相同,村人说他们是一夜之间衰老死亡,或许是他们吞服过能驻颜的丹药,如今寿数到了丹药失效便显露出原本的模样。”清爽干净的声音在院内响起,光闻其声便可想象出一个暖如朝阳干净如雪的少年。

    说完,这个名为戚岸的青年收回放在银杏树上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向司韵,晨间没什么温度的阳光下显现出一张精致好看的娃娃脸,清澈无暇的双眸中带着些许对死者的悲悯。

    这个看起来比司韵小几岁的男子身着蓝衣,衣袍是北境常见的那种普通而廉价的样式,并不是很合身,头发也只是用和衣服配套的蓝色发带束成高高的马尾。

    司韵梳着道髻,道髻上还戴着银质发冠,加上穿着弟子服,看起来比戚岸正式不少。

    但戚岸生的更好看些,一张娃娃脸白净无暇,浓眉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浅红的薄唇说话时一启一合,能看见洁白整齐的牙齿。他比司韵矮些,不仔细看时,像是一个乖巧无害的少年。

    “唉,我这个大师兄做的真辛苦,啥事都要我亲自上!”司韵得到认同,露出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既然没有异常他也没必要久留在这。

    吩咐其他弟子收拾残局后韵便抬脚离开了院子。

    “这说明你能力大,能者多劳嘛。”年纪看起来比司韵小的戚岸明显心性成熟很多,他在后面笑着摇摇头,然后追上去开解道。

    如今的浮游宗是修真界顺天域北境边缘的一个小宗门,地处偏僻,资源少得可怜,上下只有几十号人,修为筑基

    以上的只有大弟子司韵,其中那些为数不多的炼气期弟子已经算是他们宗门的精锐弟子了。

    戚岸一路南行路过浮游宗,偶然与司韵相识。司韵说是亲传大弟子,修为也只是筑基中期而已,放在如今修真界实在不算出众。

    “哪有。”司韵被夸,脸直接红了,他有些不自在的抬手摸了摸眉心。看着神色认真的戚岸,忍不住再次向戚岸确认:“戚岸兄,你一定要修剑吗?”

    戚岸自北边村庄逃难而来,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他与戚岸一见如故,想要戚岸留在浮游宗,但戚岸却不愿意留下,因为他想走剑道。

    戚岸无奈的冲司韵笑笑,脸上的笑干净又纯粹:“嗯。”

    “剑之所向,心之所往。”

    说着,他微微回头看了一眼方才的院子,心中有一瞬愁绪万千,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其实戚岸看出了方才的小院发生了什么,只是选择了隐瞒,因为他始终相信那个人不会滥杀无辜。

    司韵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只能暗暗叹口气,如今的浮游宗太小,连个客卿长老都没有,整个宗门只有他的师尊可以执教,他的师尊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符修,没有人可以指点戚岸修剑。

    “成吧,但是修炼这事我可不会等你,到时再见,你修为比我低太多可别怪我笑你!”司韵笑着锤了戚岸一下,目光里有些不舍,为了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他加快了脚步。

    虽然他已经筑基期了,可是也才二十三岁年纪,在这修士人均年龄二三百岁的顺天域,年轻得还做不到完全看淡人生中的悲欢离合。

    “好。”

    戚岸颇为认真地回答了司韵,并没有再追上前去,而是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思绪纷飞。

    抬眸看去,前面的司韵与他心中故人的身影渐渐重合。

    “师兄,我会为你荡平回家的路,待你归来。”

    戚岸的声音轻微得他自己听不见,回答他的只有前方司韵沙沙的脚步声。

    两个青年在村间小路上渐行渐远,年少之人总是朝气勃发的,可是在顺天域看似年轻的人不一定真的如看到的年轻。

    正如这个千年前曾让大半个顺天域为之惊叹过的修仙天才——戚岸。

    凡界,云曜国都城,穹月城。

    顺盛三十年,国号云曜,常乃国姓。已经将周边的一众小国打服的云曜国此时正是焕发新生的时期,坐拥十个府,数千个州县。

    “轰隆隆——”夜晚的天空一道偌大的电光亮起,将底下繁华的城池照得恍若白昼。

    随即一道惊雷落下,大半个穹月城的人都在被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得从睡梦中惊醒。

    皇宫的湘云殿里,知天命年纪的皇帝搂着比他小几岁的皇后边哄边笑话她,“这么多年了还怕打雷呢?”自幼怕雷声的皇后正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听身边的男人这么说哼了声,赌气般往另一边靠了靠。

    可是外面雷声还在继续,她又默默缩回了皇帝怀里,呐呐道:“君上倒是好记性,看在君上还记得臣妾怕雷的份上,臣妾不与君上计较。”

    听见殿外雨水声夹杂着雷声,她忍了忍,叹道,“这场雷今晚怕是要响一整宿了。”

    “这不是还有朕吗?安心睡吧。”见相守了三十多年头发已经染上银霜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孩子气依旧不减当年,皇帝很有成就感,继续耐心哄着。

    当今圣上后宫佳丽不少,但是打雷的时候,只要不是在朝堂处理事物,皇帝一定会陪在皇后的身侧。皇帝皇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几十年了感情依然和睦,也是坊间人人乐道的一段佳话。

    说到青梅竹马,人们马上就会想到丹亲王世子常书景和曾经的丞相府千金苏晚。同样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二人成婚不到一年便疏离不合,苏晚诞下世孙也没能挽回二人的感情,如今更是已经和离一别两宽了。

    可是在人们眼中,和离对这个曾经的丞相府千金都太仁慈了,他们其实恨不得她被休弃出府。

    十年前,苏晚的父亲丞相苏可成以及她刚考上状元的兄长苏风,勾结敌国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影响恶劣,今上大怒,判了苏家满门抄斩。苏晚当时已经外嫁,且怀喜八月,当今圣上能看在皇兄丹亲王的面上放过了她。

    这个判决对苏晚来说便已经很仁慈了,她却还得寸进尺替苏家叛臣求情。刚正不阿的常书景为了让她长教训,故意为庶长子大办满月酒,把她气得早产。

    不过并没有人觉得这苏晚可怜,因为她的父亲苏可成犯的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她一个罪臣之女能保住正妃之位都不错了。此事过后,苏晚仍旧不知悔改,这些年没少仗着世子妃的名头在帝都作威作福,由她所出的丹亲王世孙也被他教坏,小小年纪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桩桩件件和离都太便宜她了!

    人人都在唾弃苏氏,完全忘了之前他们夸赞苏晚如何如何美艳动人如何如何多才多艺的话。

    也都忘了,十年前苏晚有个当丞相的父亲、出身书香门第温柔美丽的母亲,还有个三元及第品行兼优的兄长,十五岁的苏晚还嫁给了两小无猜才貌双全的丹亲王世子时,这样的人生境遇家庭背景,他们曾经是多么艳羡。

    凡界,云曜国西部边境大漠中央。

    在世人眼中深受天子恩惠却不知好歹的前丹亲王世子妃苏晚,正身处一座赤色阁楼顶层的外廊上,对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双目紧闭盘坐着,一层微弱的青色光芒环绕在她身上,衬得她出尘脱凡仙风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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