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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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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信珍一早特地去了趟主校区食堂办公室。

    昨天食堂负责人约她谈事情。电话中虽然没说什么事,但她也大概猜到原因。最近校外进来食堂买饭的人太多了,已经严重影响学生就餐。

    “信珍,进来坐。”食堂负责人从水壶中倒出银耳雪梨递给陆信珍,“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男人一脸为难:“南一食堂最近很多校外人员用餐,我们接到大量投诉说这已经严重影响学生就餐。前天被领导要求尽快整改。”

    “怎么整改呀?”陆信珍没喝,将杯子小心翼翼放在身前。

    负责人低头沉思片刻,抬眼说道:“小陆,我们想暂时关闭南一食堂的对外营业,以保证学生的就餐需求。”

    南一食堂目前就是陆信珍的档口最多校外人员光顾,关闭对外营业影响最大的也是她。

    “这只是暂时的,过一阵就会重新开放。”男人拿起水杯喝一口润嗓子,“等食堂没有了那些蹭热度扰乱秩序的人,我们再开放对外营业。”

    陆信珍手放在膝盖上。

    学校附近有教职工住宅,为了照顾一些退休教师和教师家属,食堂会提供少量餐券给校外人员购买让他们也可以在校内食堂用餐。

    本来是为了照顾老师家属的举措,现在被大量游客占用。

    如果真是慕名而来为了吃东西的人也就罢了,有好些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自媒体天天蹲在她档口占位置拍视频,搞得现在学生也不敢来她档口买饭。

    “老板我没意见,全听学校安排。”她在学校档口经营就要守学校的规矩,凡事以学生和教师的用餐保障为首,这没什么可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食堂负责人松口气,靠在扶手椅上悠哉喝糖水,“时间差不多,我就不耽误你备菜好吧?”

    陆信珍起身离开,负责人将她送至门口。

    出去的路上两人闲聊,对方云淡风轻地说如果直播热度继续维持那么暂停对外营业也没有意义。最好能让热度降下来回归正常,毕竟他们是做食堂的只要卫生和营养过关根本不需要担心客源问题。

    陆信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临走前保证道:“我这阵也不会再直播了,先把学生供餐做好要紧。”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食堂负责人笑呵呵目送她离去。

    做生意起起伏伏,除了要把握时机还要学会熬得住困境。流量带来了热度和商机同时也带来了新问题,陆信珍觉得自己必需有所取舍才能长远经营。

    “他纯粹是揾你笨。”张施英坐在长椅上喝汽水。

    晚上陆信珍和张施英跑到天台约会。

    “四散担。”(胡说)

    “学校要求整改直接通知你就行了,还商量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直播这件事?”张施英一听就明白老板真正目的。

    食堂规定一直沿用老版本,对直播这块没有提及,因此也无法要求陆信珍停止运营自己的社交账号。

    国内生意人含蓄,面上要维持风度里子又不能吃亏,往往谈笑间夹两句关键信息。听得明白就有来有往地谈,听不明白就像陆信珍这样让人牵着鼻子走。

    “老板尊重我才特地找我商量,因为只有我档口最多外来人。”

    “那你真的不打算继续做直播了?”

    陆信珍举着汽水罐放在嘴边顿两秒又放下,“学校当然以学生利益为先,我也不能为了直播丢掉本职工作。”

    张施英劝她:“珍珍,机会错过就错过了。”

    “可是做生意也不能不顾别人死活。我这阵子已经给食堂添了不少麻烦。”陆信珍很纠结,但这是她出来的第一份工作,是c大给她这个机会才有现在。

    张施英不置可否,转而问她:“那你跟晓路商量过吗?”

    晓路最近也开账号经营抖音做探店类视频,陆信珍常常帮她宣传引流。

    “没有。”她心虚,这事确实该问问晓路,“这是我自己的账号,如果晓路需要我可以在她的抖音出镜宣传。”

    “你自己的账号不用跑到别人那里宣传,傻不傻?”

    “反正我觉得不能这样做。”

    “珍珍,你总不能在学校做一辈子,不要为了一份暂时的工作放弃眼前难得的机会。”

    “这算什么放弃?直播我会坚持做下去。现在只是为了让食堂尽早恢复秩序才暂停一段时间。”陆信珍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现在风口浪尖,账号下面最近也有骂我的评论,执意要搞直播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张施英劝不动她,撇过头:“你总为别人着想,别人有没有想过你的处境?”

    “别人怎么没想过我的处境?”陆信珍不服气,“像晓路和她同学,贤余、周老师还有你,你们都在帮我。无论做生意还是做人都要互相体谅嘛!”

    互相体谅,陆信珍的互相体谅就是她永远都在让步。

    张施英嘴唇紧闭,捏住罐子。胳膊撑在腿上能隐隐感觉到伤口处有种紧绷快要挣开的胀痛。

    “那你父母呢?你为他们付出最多。他们考虑过你吗?”

    话语脱口而出,他懊悔闭上双眼,然而覆水难收。

    气氛凝滞。

    “我生气了!”

    夜空的风呼啸,带过淡淡话语,张施英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这是陆信珍的痛处。

    也是张施英一直以来小心翼翼避开的话题,本不应该扯到这上面。

    “我不应该这么说你的家人。”是他一时冲动,张施英伸手却被躲开。

    “很晚了,早点休息。”陆信珍背对他站起身,“我要回去睡了。”只留下张施英一人坐在长椅上叹息。

    “信珍没事吧?”张贤余从楼下上来,靠在二楼洗手间门口找张施英闲聊。

    “我不知道。”张施英摘下毛巾擦脸,若无其事回房。

    “她刚才脸色好难看。你不关心一下人家?”

    “不是你让我和她保持距离吗?”

    “你这人真是——”张贤余指着他,“前几天你求我帮信珍,现在又说和人保持距离——

    “你跟信珍吵架啦?不会吧?!”

    “没有。”张施英把叠好的衣服塞给张贤余,顺手将人推出房间,“我累了要睡觉,明天再说。”

    门砰一声关上,他摔回床上叹气。

    陆信珍的抖音账号下最近多了很多造谣评论,说她签了m背后有公司包装形象实际根本不会做卤鹅。

    张施英对自媒体这块不熟,前几天找到张贤余商量对策。

    贤余有任务在忙,扫了眼账号下的评论,给他介绍了另一位做推广的朋友。对方告诉他账号下的负面评论实际是水军发的。也就是说,陆信珍被人买了水军刷差评造谣。

    张施英花了点钱请对方帮忙问问是谁这么做。这圈子说大不大,搭上一两个关系很快就问出来。对面发来截图,张施英看见那熟悉的微信头像一言难尽。

    他压下冲动,没把这件事对任何人透露。但事情就像沙漠里的风滚草在他心里越滚越大,终于积压到与陆信珍的争论中爆发。

    胳膊挡在眼睛上,手臂的伤口还刺痒疼痛。张施英坐起身拿过手机发语音:“还在生气吗?”

    聊天界面上,对方发来一个小兔子摸头表情包。

    陆信珍在楼下辗转难眠。

    档口的麻烦,信嘉的劝阻,现在轮到和张施英的争论,她已经被这些事搞得焦头烂额。

    打开抖音,视频评论里纠缠不休的造谣已经被新评压过,她举报的几个账号今天也被通知封禁。这算是几天以来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陆信珍看着礼物榜排第一那个小号,一想到那帮造谣的说他是m来刷礼物带节奏的她就哭笑不得。好好一个正常人为了她挨骂不说,现在还被误会成是托。

    手机日历弹出提示,提醒明天是个重要日子。

    她盯着手机嘟囔:“傻瓜。”然后关掉灯翻身睡觉。

    第二天,陆信珍坐在档口里看锅,从食堂门口进来两个人喊她名字。

    “陆信珍!”

    陆信珍直定定站在原地,双手紧捏裤子。

    自那天被从店里赶出去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妈。

    陆母正挽着陆信嘉的胳膊走进来。

    “妈。”

    女人没说话,指指座位就近在一处桌前落座。

    陆信珍赶紧倒了两杯水端出来轻手轻脚放在他们面前,在他们对面坐下。

    她不敢抬头,端水的时候匆匆瞄了一眼母亲。样貌还是一样没变,只是从头顶看下去多了许多白发。

    “陆老板。”陆母吊着脸,一开口便语气不善。

    “妈——”

    “还记得我是你妈喔!”女人瞪着陆信珍,像涨潮前平静的海滩。

    “肚子有消息了吗?”下一秒巨浪拍在石崖上,撞出巨大的水花。

    拍的陆信珍发懵。

    她想了半天,又怀疑自己听错了哪个词,找了一圈排除了所有答案,最终发现母亲问的就是这个意思。

    “说话啊,哑了?”陆母操着大嗓门用潮汕话对陆信珍骂骂咧咧,“费心费力给你相亲,我和你爸做丑人豁出去老脸让你赖进人家屋子,你放着好好的高床软枕不睡跑出来和家里抢生意,臭紫!”陆母戳着陆信珍脑门骂道。

    “妈你别激动。”陆信嘉拦下她,看一眼在前面看热闹的厨工压低声音说,“小声点。”

    “我小声什么?有什么好小声的?又不是我爬上人家的床连个蛋也下不出来,又不是我在外面抛头露面自甘下贱,有什么好小声的?!”

    陆信珍脸色惨白,紧握双

    手强迫自己直视前方,然而大脑一片空白让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傻傻坐着。

    “姊,你回家吧。”陆信嘉劝道,“你在外面也是起早贪黑做死做活,你想要陆记就给你,在家做总好过在外面。”

    喉咙干涸得快裂开,陆信珍努力咽了咽,开口道:“我在外面过得很好。我很认真工作不是自甘下贱。”

    “你还有脸狡辩,我就问你现在认不认错!”陆母拍桌吼。

    外面夏日炎炎,岭南天气热起来就像蒸锅,闷窒的热气让人无处可逃。

    陆信珍转头望向窗外,望着毒辣地日头喃喃回答:“我不知道。”

    “什么?”

    “我错哪了?”她苦笑,“嫌我没用把我赶出来的是你们,我努力工作说我自甘下贱的也是你们,

    “是你和爸都不要我了,我求过你们我想回家的。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在你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陆信珍绝望闭上眼,突然好想现在能下场大雨把自己浇透,浇没,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老天爷如她所愿。

    外头依旧艳阳高照,一杯水迎头泼来,头发上,脸上滴滴哒哒淌着水。

    陆信珍睁眼,看着桌上的空杯,战战兢兢端来的水没想到用在了自己身上。

    喘息声回荡着,她发觉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陆信珍伸手,将另一个杯子握住慢慢挪到跟前。

    “信嘉。”她抬头,眼睛里映着外面的烈日,”带妈走。”

    “在我动手之前。”陆信珍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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