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你的礼物
滴答!
水龙头落下一滴水在空盆中。
陆信珍缓过神伸手关火。
“信珍,我回来啦!”客厅传来张贤余一贯洪亮的喊声,“今天吃蒸饺吗?”
他咚一声将包甩在沙发冲向饭厅。
张施英前后脚跟着上楼,“你真好意思点菜。”
“遇上厨艺精湛的厨师不点菜是一种浪费。”
陆信珍将蒸锅里做好的蒸饺拿出,淋上蒜头油端到餐桌上。
张贤余两指捏起一个蒸饺扔嘴里,被张施英拍了一巴掌,“去洗手端汤,在这吃什么?”
“不用了。”陆信珍连汤带碗一起拿出,“苦瓜黄豆煲龙骨,消暑祛湿。”
“苦瓜啊。”
张施英站在旁边也跟着皱眉。
“蒸饺配上鱼饼紫菜汤多好?”
“夏天要吃败火的蔬菜!”陆信珍算是见识到这两个食肉动物有多讨厌吃蔬菜,但凡桌上跟绿色沾点边的东西碰都不碰。上次做的排骨春菜煲里面排骨全吃完留下一煲春菜。
“伯母交代我要煮点清热败火的东西,我本来还要做苦瓜馅的蒸饺呢!“
“咦——”
对面两人听了异口同声嫌弃,气得陆信珍叉腰威胁:“再这样我这周就顿顿做凉拌苦瓜。”
叔侄俩怕被逼着吃苦瓜不敢再嫌弃,赶紧有什么吃什么。
晚饭后,轮到张贤余洗碗。
“有个厨师在家最近肚子都肥了一圈。”张贤余感叹。陆信珍住进来他比张施英还开心,简直是喜欢的餐厅搬进自家厨房。“你不觉得信珍来了之后家里都变香香的?”
张施英把还没煮的蒸饺打包装进冰箱,抬头惊奇:“是吗,你也觉得家里有股花香?”
“我说的是饭香!”张贤余腾出带着胶手套的手,指着身后人戏谑:“色鬼,还花香。”
张施英咳嗽一声,转移话题:“信珍是不是有心事?晚上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是吧,不知道。”
“你好歹关心一下别人。”
“我关心了你关心什么?”张贤余反驳,“小堂叔还不是为了你近水楼台,我多伟大啊!“
“我认真的。”张施英说。
“那你去问她喽?”
“我不敢问。”自从他耍心眼把人留下之后信珍在他面前特别小心翼翼,一副生怕再麻烦他的样子。
“哎呦哎呦,你几岁的人了还怕问问题。”张贤余无所谓道。
“跟你说了也白说,你不懂的。”
“我有什么不懂?没拍过拖的是你个傻仔,还在我面前玩深沉。”
“嘶——”张施英琢磨他的话反问,“你什么时候拍过拖?”
“说你的问题扯到我这干什么?不知道就问人家,有难事藏不住的,多问几次就问出来了。”
晚饭后陆信珍来到天台花园读报纸。
这阵子事情太多她已经很久都没抽出时间练普通话。
“跟记……记、据……”
“一个人在这里读报纸呀?”
张施英笑眯眯站在秋千摇椅后面,手里拿着东西。
“太久没读,普通话变差了。”
他走到陆信珍身旁坐下。
“怎么不叫我一起?”
“你太忙了,不打扰你。”
“这怎么算打扰,反正晚上也没事情做。”
“……”
“怎么,晚上吃饭时也见你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没有啊。”
“送件礼物给你。”
“什么?”
张施英把袋子打开从里面提出一个鞋盒拿给她,“学校发的福利,我鞋子够穿就给你要了一双,试试合不合脚。”
陆信珍将盒子盖上退回去,被一掌挡住,“别拒绝,我也是借花献佛。”
张施英跪蹲在她面前重新打开盒子,“试试?”
盒子里是一双全新的板鞋,这个牌子陆信珍看过推荐说是穿上去特别舒服一点也不会磨脚。
她套上板鞋,绑紧鞋带。
“有一点大。”张施英看看鞋跟又按一按鞋头。
“带子绑紧就好了。”陆信珍将鞋带拆开扯紧在脚踝上绕一圈。鞋带将将好绑上,脚踝被勒得通红。
她放下脚在地面上踩了踩满意点头,“这样就刚好。”
“勒这么紧你走的了路吗?”张施英嘴上噙着笑容,抬起陆信珍的脚放在自己大腿上为她重新调整鞋带。
“下次鞋子不合脚不要这样绑,容易受伤。”
鞋带松开重新换了一种绑法,脚背处不松不紧正好贴合。
陆信珍左右踩了踩,发现真的绑紧了不勒脚,笑说:“刚刚
好。”
脚还踩在人家大腿上,她猛然意识到,赶紧把腿缩回来道歉:“对不起,踩到你了……”
陆信珍伸手想拍干净沾在对方裤子上的灰。
“没事,信珍。”
手腕被握住,然后一坐一跪的两人都发现自己的行为唐突。
一个放开手,一个撇过头。
“我把另一只也给你调好。”
“不用了。”
陆信珍说了白说,脚又被放在人家腿上。
让别人系鞋带这事陆信珍头一次经历,就连父母也没这样对她。
刚走路的小孩才让人绑鞋带。
“你快坐着吧。”
“你试试紧不紧?”
陆信珍随便试一下,“不紧,刚好。”她伸手把人拉起来坐回椅子上。
张施英一直低头盯着她的脚。看得陆信珍不好意思,像踩在炭炉上发烫。
“你明天想吃什么啊?”她现在没什么能作为回礼的,只能做些人家喜欢吃的东西。
“总是问我们喜欢吃什么,你也做点你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我什么都喜欢吃。”
“是,你最喜欢吃姜、蒜和摆盘的配菜。”
陆信珍不说话,把脚缩在椅子下不让他看。
张施英眉眼一弯,“生气了?”
“没有。”
“那能不能告诉我晚上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陆信珍用力摇头。
“又想家了?”
“……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我读报纸。”
被叠成豆腐块冷落在一边的报纸终于又被想起。陆信珍从头版第一个字开始念。
“……”
“你读啊?”
“别看我。”
“你读你的。”
“别看了。”
张施英逗她似的目不转睛。
“不要看了。”纤瘦白皙的手挡住一双眼睛,浓密的睫毛扫过掌心。
“信珍——”
张施英由着她闹。
陆信珍收回手,捂着嘴呵呵笑,笑着笑着豆大的眼泪掉下来。
“爸妈……真的,不要我了……”
手指纤长的双手张开贝壳似的盖住脸,只有呜咽声稀稀落落从里面透出。
她想起高三那年夜里在房门外听见父母商量让她随便读个学校就回家里帮忙。
她以为自己终有一天会撑起家里为家人遮风挡雨。
“爸妈教信嘉卤鹅,店里也请了新人……只有我到哪都是没用的人。”
面试时连自我介绍都说了五分钟,被考官问她是不是结巴。
“面试小组讨论我像个哑巴坐在里面看别人说话。”
陆信珍啜泣,泪水沾湿了脸颊和双手。
张施英看着她哭,过了一会轻轻捏住她的胳膊肘。
“别管我了,我一会就没事的。”
手还捏住胳膊没有松动,张施英戏谑地问:“不喘气吗?”
“不喘。”陆信珍的回答颤抖着带着浓重鼻音。
“要憋死了。”
“憋死我吧!”
张施英把她的手拉下,一张搓得通红的脸泪眼模糊愣了愣然后又哇地哭出声。
“信珍,信珍……”
他掏出纸巾捏住陆信珍鼻子,“哭得鼻涕都出来了,擤一擤。”
“嗯——”
“用力……”
陆信珍像三岁小孩一样被捏住鼻子擦鼻涕,脸色赧红。
眼泪止住了随之而来的是羞臊。
“我再也不哭了。”
“嗯,不哭了。”
天台吹过一阵风,缓解了闷热。
她平静下来缓缓开口:“离开家我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以前到底在干嘛?我还妄想能帮家里撑起生意,呵……”
或许父母正是因为了解她的无能才会为她做这些决定。
张施英拍拍她,“万事开头难。我小时候被我爸妈赶出去做暑期工还不如你。”
“那你是小时候嘛。”
“现在也没好多少,只不过坚定了自己想走的路就越走越顺,你让我再去干别的我也什么都不会。”
张施英指着远方路灯串起的长长马路说:“你选择了一条最勇敢的路。走到尽头你会看到最壮阔的风景。”
陆信珍指着夜空问:“比这里的风景还美吗?”
“比这里还美!”
“嗯,我要看到最好的风景。”
她双手撑在椅子上眺望前方,万家灯火映在眼里汇成美丽星空;转头,对上一双痴痴凝望她的双眼。
“咳……礼物你也收了。”张施英指着她的脚,“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原来是要我帮忙啊!”明明不送礼她也会答应的。
“想送你礼物,也需要你帮忙。”
“帮多少忙我都愿意。”
“啊?”
“没有!你要我帮你什么?”陆信珍问。
c大每年校庆都会举办系列活动,其中一个就是美食节。以往医学院的传统就是让大一新生尝鲜摆个饮料摊凑数,业绩向来也是各院垫底。今年换了新院长,又逢百年校庆,打算趁着这回活动振奋一下院里的精神面貌,所以下了命令这次美食节至少要拿个前十。
任务层层下达,最后院里决定把张施英推出去用美人计揽客。
“前一阵忙别的没时间管这件事。最近活动快开始了。我们报项目时被告知做饮料的摊位已经满额,可是其他小吃又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张施英苦恼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