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租与伙食费
张贤余下班回家看见一桌子的菜目瞪口呆。
“哇,开席呀,谁过大寿?”
“一定要过大寿才能庆祝吗?去洗手吃饭。”张施英端出汤放在桌垫上。
“庆祝什么?”张贤余问。
陆信珍拿饮料从厨房出来,默默将饮料放在桌上又转身回去。
“古古怪怪。”身旁的人不回答又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让人无语。
“你像个偷腥得逞的色员外。”张贤余评价。
“啧,找打是不是?”
“难道是信珍怎么了?”
厨房油烟机还没关,听不到外面说话。张施英抬头探一眼厨房终于憋不住笑:“信珍决定住下来。”
“耶斯!!!!!信珍热烈欢迎!!”
陆信珍拿煮好的虾出来。
“开饭开饭。”张施英赶紧说,“庆祝一下,今天正式多了一位室友。”
环扣拉开,陆信珍低头给他们倒汽水。张贤余伸杯子过去被拦,张施英去抢信珍手里的罐子。明明很简单的事情被弄得手忙脚乱。
“干杯!!!”
玻璃杯撞了一次又一次,把饮料都洒在桌上。
“别闹了!”说完大家不约而同地笑。
饭后,张施英将卫生间里的全部灯泡都换上新的。
旧灯泡放回工具箱,他路过客房看见陆信珍正在里面叠衣服。
“信珍。”
房间门开着,陆信珍闻声抬头,小小的台灯照亮一边脸庞圆润的弧度,她捋一下碎发别在耳后,起身把椅子让给张施英。
“找我有事?”
张施英将钥匙放在桌上说:“之前楼下的钥匙一直放在工具箱所以没找到。”
“嗯,谢谢。“陆信珍把房间钥匙收在抽屉里。
“洗手间我也打扫好了,以后你的东西可以放在柜子里。”他声音温柔带着几分真诚,“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叫我和贤余。”
陆信珍拿起手机,“我先把房租给你。”
张施英拦住她,“你着什么急,等赚了钱再说。”
“可是我已经在这住了很久……”
“我又没说不收。”他不紧不慢地说,“租就要白纸黑字签合同,但是租房也要办手续的,证件都在我父母那里现在办不了。等以后再给我钱就好,你不会赖账吧?”
陆信珍斩钉截铁:”我不会赖账的!”说完垂眸闷闷不乐。
她知道这点钱对张施英来说不算什么,但说好了租房子她就要遵守承诺。就当是的自尊心作祟,陆信珍不想在他面前显得那么无能。
张施英微微侧头试探问:“你不高兴吗?”话音带着几分愉悦,他继续说,“这房子也不白比别人优惠那么多租给你,以后家里的三餐都由你负责怎么样?”
“呃?”
“我和张贤余都不会做饭。家里没人做就天天吃食堂和外卖了,既然要算也要把伙食这块算进来。”
“嗯,好哇。”
“那我把这个月的伙食费给你。”
手机震动,陆信珍看着微信上他转了一千给自己,“四散来(乱来),你怎么还给我钱喔?”
“我们刚才说好的。”
“是我要付你房租!”
“房租不给房子不会消失,但是饭钱不给你怎么做饭?我和死咸鱼平时吃很多的。”
陆信珍醒过味来,争辩:“那就把我的房租直接抵进伙食费。这周围单间都要三千一个月。抵了一千我还要给你两千。”
手机响起。
张施英看一眼来电显示起身出去接电话:“喂,妈……”
过了一阵,他拿着还没挂断的电话回房伸到陆信珍面前,“信珍,我妈要和你说话。”
“我吗?”陆信珍指着自己,在对方肯定后怯懦地接起电话。
“伯母……”
电话那边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信珍你就安心住这。”张母安慰道,“为人父母哪有不爱子女的,你住在这住到他们消气,到时开开心心回家好不好?”
一番话说得陆信珍鼻酸,在电话里这边重重点头答应:“嗯!”
“那两个小子我从小看到大,要是他们敢欺负你就告诉阿姨,我一定飞回来大义灭亲。”张母笑道,“你是阿姨的朋友,在我家就是我的贵客。不要理那衰仔跟你收什么房租。男人都系咁缩骨!”(男人都这么小气!)
“不是啦,伯母。是我觉得要算清楚比较好。父母也希望我能自立。”陆信珍赶紧解释。
“既然这样那就随你了,阿姨人在外面那就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那两个臭小子。我这边每月要给你些零用钱你一定要收下。你看两千够不够?”
陆信珍连忙拒绝:“不用了真的不用。阿弟也有给我转钱。”
“那怎么够?你现在才刚出来不可能不用钱,以后应聘面试还要买衣服,钱很快花光的。”
“施英……施英刚才给了我钱。”
“真的?叫那衰仔过来。”
陆信珍打开免提。
张施英站在旁边弯下腰凑过去问:“妈,怎么了?”
“你刚才给了信珍钱是不是?”
“没有啊,是给她我和张贤余的伙食费。天天让人家做饭总不能不给菜钱吧?”
张母大骂:“死仔,你咁孤寒嘎!也留点零用给人家。”(咁孤寒嘎:这么抠门嗒)
“是信珍不要。她连菜钱都不想……”
话说到一半张施英被捂住嘴。
“伯母,伙食费是连着零用钱一起给我的,真的很多了。”
“给了多少?”
张施英拿开手,“一千。”
“给五千。”
“太多了!”陆信珍喊。
“信珍,那两只化骨龙来噶!不见肉就不吃饭。”
“真的够的,伯母。”
“妈,那我给五千喽。”
“两千,两千足够了。再多花不完的。”陆信珍瘫坐在床上,快哭出来。
“好吧好吧,那就按信珍说的。不够就再给。”
张施英将电话接过关掉免提,陆信珍还在场,他不敢多说。
“衰仔,妈帮你到这了,剩下靠你自己。”
大洋彼岸那边方玉鸿女士功成身退,最后交代儿子:“等你敬茶谢我啦!”
张施英背过身“嗯”了一声。
挂掉电话,他转身看向瘫靠在床头发呆的人。
“我再给你转一千。”
陆信珍脑袋彻底宕机,觉得哪不对又说不上来。
她折腾一天不仅还住在张施英家里,而且每个月还多两千块家用。
“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
“傻瓜别想了。”张施英摸摸她的脑袋安慰,“等你找到工作再说。”
陆信珍讷讷应下,害怕再推辞会给对方造成麻烦。
自己眼下能做的就是把家里家务做好然后尽快找到工作不再依赖别人。
“我先走喽。”
张贤余吃完早餐美美出门上班。
早上七点半,家里只剩陆信珍一人,她打开吸尘器开始打扫卫生。
陆信珍现在每天的活动就是把家务做好然后在网上投简历等消息。
她在app上投了五十多家公司全部石沉大海。自己大专读的是会计但毕业之后一直在家里卤鹅。这样的工作经验任哪家公司都很难看中,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继续等待公司递橄榄枝。
收拾完屋子已经快十点,陆信珍看着时间差不多拿起手机在群里问:“今天想吃什么?”
张施英对菜单没有要求,通常做什么就吃什么。每次在群里回复的最积极的就是张贤余。
“想吃蒸饺!”
“鲜虾蒸饺可以吗?还是牛肉玉米?”
“都要。”
陆信珍回复ok然后拿起手机出门买菜。
海鲜和肉类要当场挑新鲜的。这附近菜场从她在陆记时就开始打交道,哪家的菜周几进货她都了若指掌。
她提着买好的菜肉回家,走到岔路口脚步不争气地朝另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从小到大去了无数次的地方,现在已经不欢迎她。
陆信珍站在陆记门外。
马上要到饭点,店里逐渐忙碌起来,明档里一家三口挤在风扇前有说有笑。
“装了风扇啊!”
陆信珍望着明档里崭新的风扇高高挂在墙头,外框上系着的红丝带随风招摇。
从前她也跟爸提过夏天太热能不能在明档装一个风扇。那时她被骂干活还贪图享受,连扇子都不准带进厨房,夏天四十几度高温硬是苦熬。干活不能怕吃苦,何况父母也在一样跟她挨着。她以为道理就是这样,原来是可以改变的呀!
陆信珍第一次隔着这么远看自己的家人,一滴汗从额头滑落渗入眼里。
杀得她眼睛一阵刺痛。
“陆记卤鹅买一百减二十,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妹从旁边递出一张传单。
陆信珍接过低头看着上面花俏的设计,一看就是信嘉弄的。
“你是新来的吗?”陆信珍问发传单的小妹。
女孩子穿着陆记的围裙笑呵呵回答:“是呀,上星期才过来。”
“这样啊。”
店门铃声响起,父母似乎准备出门,她手忙脚乱将传单传塞进袋子,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落荒而逃。
树叶离开树会死,可是大树会长出很多
树叶。
陆信珍走在街上,踩过剥落的叶芽。头顶大树长出许多鲜绿的嫩叶如今连成一片树荫,也能为人遮风挡雨。
她烦躁地挠挠头,有时一个残酷的真相会选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凭空生出,炸得人支离破碎。
陆信珍绕着富丽堂皇的小区走了三圈也没找到那凯旋门一样的入口。
“小姐,您是住这的吗?”
巡逻的保安走上来拦住她。
“我住……”家都没了,她住在哪呢?
“我朋友住在这,我暂时借住。“她指着里面问,“大门在哪?”然后一转头,发现自己正指着大门。
“对不起。”
“方便问您住哪栋吗?”
陆信珍报出门牌号。
保安很敬业地去岗亭打电话核实,过了一阵跑出来为她打开旁边小门,微笑着说:“您好,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