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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君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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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大亮,被雾气笼罩的小城慢慢褪去了云烟,九天仙境的梦境一层一层露出最为干净真实的一面。

    青石板路上还沾有昨夜的水汽,夜里的灯笼此刻消去红火的亮光,在屋子外头高高地挂着,青石白瓦和这灯笼的暗红,再添上窜到屋檐的枝枝叶叶,美得很。

    石桥上走着匆匆的行人,桥下的溪流漾起涟漪,鸭群扑了扑双翅。还有……船只划过,竹浆在两岸壁石上留下古朴的吟声。

    神仙儿看迷了,这里水乡的意境让人不免心旷神怡。

    这是与皇城完全不同的另一番别有洞天的天堂。

    没有金砖红墙,没有繁琐的君臣跪拜,更没有时时刻刻的紧箍加身,有的是有安逸闲适,就像……就像身侧的景川钎一样,如野鹤,如孤云,来去自如。

    神仙儿小憩半晌,再醒来,花车停了停,热闹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烘得神仙儿热乎乎的。

    她掀开帘子往外望去,外边如昨夜的场景一般无二,花车旁三圈外三圈地被百姓们团团包围住。

    不过,再往远眺去,一条长长的护城河成了这晨间最别致的风景。

    护城河的水好似自天上而来,淙淙的水声沁人心脾。

    神仙儿拉着帘子的手没松,她抬头,往高处看。

    这护城河的水流看似与山间泉水“承一脉”,很清很凉。

    护城河的水往下流,弯弯绕绕地淌了一大圈,水面上是星星点点的红火。

    河灯亮亮的,静静地立在水面上,在蝉鸣声响前,晃眼整个水乡。

    神仙儿侧头,望着景川钎眸子半眯的松弛模样,出声道:“景将军,该下车了。”

    景川钎眼底的迷离在碰上眼前人后,微微一亮,他往窗外一眺,嘴角上扬,咧开一个漂亮的弧度,他随意地抬手,反抓着神仙儿的手指,温声道:“走吧。”

    神仙儿盯了眼景川钎如松的后背,任由自己被景川钎拉着,走到河边。

    水波荡漾开,上边的河灯有莲花状的,宛如幽泉生花。

    神仙儿环着膝盖,蹲在河边,数着远去的河灯,她眼尖,稍微一仰头,就窥见河灯内一圈的字。她扫了一眼,很快就别过眼,心上一晃,多半是百姓在上边写下的愿景。

    是愿景,也是祈福,总归是说给河神听的,她还是不去窥探为好。

    神仙儿一想,耳畔响起了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她回头,原本带喜色的眸子瞬时暗了下去。

    神仙儿讪讪一笑:“我还以为谁呢,原是安宁候啊。”

    神仙儿说着,原本半蹲着的身姿一改,双腿一折,盘腿坐了起来。

    云暗鸣身上的铠甲沾了霜气,想来是昨夜久坐山头时沾上的。

    许是,他那头的山更冷一些。

    云暗鸣扫了一圈神仙儿,见神仙儿身侧无人,语气温柔谦和道:“景将军不在吗?”

    “……哦。”神仙儿指了指不远处被百姓围着的景川钎,道:“景将军去拿河灯了。”

    “以河灯祈福许愿。”神仙儿回眸,语气平缓道,“按理来说,安宁候也得拿一盏。”

    按惯例,被神官选中的将王都得在清晨最为清明之时,往这条河中放上几盏河灯,对河祈愿。

    “嗯,确实。”云暗鸣点了点头,神仙儿坐下了,他长腿一迈,也跟着并肩坐了下去,“我早先时候已经领了灯,如今,这莲花灯已经随波远去了。”

    “原是如此啊。”神仙儿一脸正色,除此之外,脸上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她的目光直接又坦荡,往河中间一放,转而说道,“自我认识安宁候来,您便是风雅之人,我倒是好奇,候爷您在灯上留了什么字。”

    神仙儿注视着水面上漂过的灯,灯芯的烛火透亮,照得神仙儿的眸子如闪萤火。

    云暗鸣静静地望着神仙儿,许久,神仙儿都以为他不说话了,转过头去,恰好撞见云暗鸣眸底如玉一般的温雅。

    云暗鸣滞了半晌,轻轻一笑,神情载满了温润如玉的通透之色,他笑着,道:“留字了。”

    云暗鸣直勾勾地注视着神仙儿,“愿,吾国福润女帝,朝朝安虞,无忧无难。”

    神仙儿眸子微闪,没有说话。

    云暗鸣倒是自然地接了下去,他道,“候爷?只是去了一趟宣楚国,怎么好似变了许多,您从前从不叫我候爷的。”

    “变了很多吗?”神仙儿喃喃道,盘着的双腿忍不住一颤。

    神仙儿:“世道多变,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变了吗?或许吧。”

    神仙儿抬眸,眼神落在温锦裴的肩上。

    温锦裴的肩很宽,这宽肩,总给人一种……他活脱脱是个厚德载物的豁达的人。

    神仙儿微微皱眉,她仍不敢忘当日云暗鸣杀她时的果断,但是,这么多日的相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

    神仙儿的语气一如往常的镇定,她道,“安宁候,你才是变了。”

    云暗鸣凝眸,望着神仙儿,眼尾的神采敛了敛,“何出此言?”

    神仙儿笑了笑,笑容不达眼底,她悠悠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云暗鸣身如春风,支了支腿,青石板路一凉,他也站了起来。

    神仙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云暗鸣的肩膀,一脸正色道:“安宁候呐,你变了,从前你的执念没那么深的。”

    神仙儿眉头一蹙,手一转,拍了拍云暗鸣的右肩,器重道:“或许,不该那么说。”

    “也不能说是执念变深了……因为……从前你没有这种执念的。”神仙儿看着云暗鸣,眼底涌出复杂的情绪,有仗着多年青梅竹马之谊的奉劝之情,也有不解的无奈之情。

    云暗鸣:“执念深吗?你不想让他们回来吗?”

    神仙儿:“只是觉得古怪……但……我也。”

    神仙儿迟钝了,她实在是应不出口,堂堂一国之君,怎能信奉这种鬼神怪谈。

    但是……

    “当然,我也想。”神仙儿说道,这会,她没有犹豫,她可以重来一生,那些将士们也能,她有什么可不信的呢。

    神仙儿下意识说出口的话语连她自己都愣了一愣。

    云暗鸣笑了,“其实,仙儿,你我所愿,是一样的。”

    云暗鸣笑了,他笑得很干净,很纯粹,仿佛是一个未沾尘土的谪仙。

    “但是,暗鸣哥哥。”神仙儿望着云暗鸣,目光中的温情久久不散,她道,“暗鸣哥哥,我们可以有执念,但是,不能害人性命。”

    云暗鸣避开神仙儿直勾勾又滚烫的眼神。

    神仙儿一脸正色,她成熟稳重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规劝之色,她掰过云暗鸣的身子,重重地把语调落在“害人性命”四字上。

    云暗鸣别开神仙儿火辣辣的目光,他纵目远去,如风般轻盈的羽翼这一刻仿佛淋上了一场百年大雪,顷刻间,仿佛被戳中心肺,用力去振,可是振不起来。

    云暗鸣没应,神仙儿等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宣楚国有一僧人,我此去宣传国就是为了寻他。”

    “他能一试。”云暗鸣幽幽道,眼底仿佛蒙上了一层晦暗的浓雾。

    “可是,不能害人啊。”神仙儿侧头望着云暗鸣,一字一句,语重心长道。

    “我万万不能容忍任何巫术去危害东国的子民。”

    “这是我的使命,也是,你的职责,不是吗?”神仙儿说着,嗓音发抖。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她的死,是云暗鸣走火入魔了。

    她死了,若能换皇婶,皇伯,云锦将军,云谭将军那一众将领回归,那她死不足惜,可是……

    哪有如此容易轻巧之事,一定的心愿达成,注定要牺牲更多注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云暗鸣冷笑一声,转而间,温润如玉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痛苦,他安抚道,“放心,不会的。”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神仙儿的肩,意识到君臣之间,如此举动终归是越矩了,如此一想,云暗鸣俊朗温润的脸上多了几分尴尬,半空停顿的手心,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神仙儿望着云暗鸣身上发亮的铠甲,思及什么,浅浅一笑,问道:“论及忠勇,云谭将军当年的英姿,可是当仁不让啊。”

    “安宁候,你说是与不是。”神仙儿敲打着。

    云暗鸣笑了笑,眼底的阴沉慢慢藏了起来,他垂在衣袖底下的手微微缩了缩,反手,又摸了摸身上的月白色的铠甲,道:“听小叔叔曾在京中的旧友说过,小叔叔他最喜月白色,如今,来了海梁州,也不知道是何等的缘分。”

    神仙儿笑着,别过脸,看着从上流漂下来的河灯,深邃沉稳的眉眼间多了几丝愁云。

    恰好被神官选上,恰好,你又托以云谭将军的身份,希望,安宁候你呐,如云谭将军般英勇,莫要兵行险招,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知道原委,她信云暗鸣。

    那日剑架脖颈之事,既然除她之外无人知晓,那她也不想怪谁,毕竟,拿她一人之命,复活死去将士,也是良策。

    但是,她希望往后,云暗鸣莫要拿天下百姓作赌。

    她也赔不起这场豪赌。

    神仙儿紧紧盯着云暗鸣,云暗鸣也注意到聚集过来的视线,他走进两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放心,我会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神仙儿目光凌厉,听到云暗鸣如此说,心上微微一松。

    几乎是同时,云暗鸣一脸坚毅,以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臣不会让陛下为难的。”

    神仙儿闭上眸子,一片黑暗中出现了血红的画面,紧接着,众将领们纷踏而至,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一刻,她承认,她……动容了。

    “好。”神仙儿从喉咙

    里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这声好。

    “暗鸣哥哥,希望以后,你我都不会为难。”神仙儿犹豫了好久,缓过神后,转头看着云暗鸣,认真地说道。

    云暗鸣点了点头。

    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此时,石桥上伫立着一道身影。

    金色的长袍,男子贵气又清冷,但是嘴角扬起淡淡的一抹邪笑,很快,就将周身的这股子清冷感给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若有若无的慵懒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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