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取士
“景将军。”神仙儿感觉后边有一道又一道的光,一下一下地戳在她的背上,灼得她心底发麻。
身侧仿佛有一道道的洪流,要将她冲走。
景川钎听见神仙儿喊声中微微的颤音,他反手,拽住神仙儿,道:“怎么了?”
不等神仙儿再说什么,景川钎一脸常态,随和地拉着神仙儿的手,道:“小心点,别走丢了。”
迎着众人的目光,神仙儿和景川钎一起登上了花车。
双王这算是择定了。
……
温锦裴见景川钎拉着神仙儿,一副淡然悠哉的模样,上前问道:“阿钎,福禄兄是女子!”
“嗯,这我知道。”景川钎颔首,嘲道,“怎么,我的好军师,咱们这忠勇姑娘如此绝色,你竟看不出来?”
神仙儿:“……”
这景川钎知道自己是女子时,也没比温锦裴淡定多少,如今,嘲笑起人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你……们……”温锦裴无奈道,“算了算了,就瞒我一人!”
他说着,环视看了一圈,柳絮轻知道,这下景川钎也知道,唉……
温锦裴叹了口气,定睛一看,望着神仙儿的脸。
福禄这巴掌大的脸,是男儿的话,是小了点,但若是女子的话,还真就绝了。
巴掌大的脸,皮肤白皙,原本男相的风流和稳重交织的韵味放到女子这层身份上,倒是有种眼前一亮的英气。
温锦裴盯着神仙儿看,看得神仙儿都微微发怵。
温锦裴凑近,说道:“福禄兄,若是这般的话,我是不是得改口叫你福禄阿姊了?”
神仙儿扶了扶额头,一番故作镇定地思忖后,笑着说道:“温军师,说来,其实你还比我年长的。”
“福禄兄不太对,福禄阿姊好像也不是很对。”神仙儿说着,眉眼间散发着迷人的气度,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都拉进了不少。
温锦裴:“哦……也是。”
温锦裴微微一怔后,抬手拍了拍神仙儿的右肩,道:“那还是唤你忠勇小将军吧。”
“温军师。”神仙儿扯起嘴角笑了笑,温锦裴为军师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此接受得也算快。
花车两侧挤着的百姓依旧那么多,花车悠悠地行驶,在这个热闹的夜晚,接受着百姓的虔诚洗礼。
神官挥了挥抱在怀中的拂尘,走向这一行被选上的“将相”。
女神官步履款款,拂尘淡淡一拂,似前尘事来。
她拂完,从袖子里掏出新折的紫藤萝,交给面前合眼缘,得千寿节之喜气的女子和男子。
神仙儿点了点头,拿到手上的紫藤萝形态曼妙,她侧头,望见景川钎脸上的淡然慵懒,往旁边走了两步,闲聊道:“景将军,这时节,整个海梁州好像都是这花。”
“感觉哪哪都有。”神仙儿乐呵道,她说着,望向金银紫藤萝街的街头,街头巷尾一路上,屋梁上往下倒垂着,挂到人心里去,一切都妙不可言。
景川钎嗯了一声,捻着紫藤萝上边的花瓣,纤长的手指翻折着,嘴角挂着的邪笑在暗夜下越发耀眼夺目。
街上,一个半大的小男孩蹦跳着,小步子一迈,追赶着景川钎,花车开得不算快,但对一个小小孩童而言,也是有点吃力的。
景川钎嘴角扬起的弧度悄悄添上了亲和的意味,一笑,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高贵感依旧夺目,但是,这贵气中悄悄增了很多的恬淡。
景川钎站在神仙儿旁边,回道:“葫芦,你瞧,那小孩怪有趣的。”
神仙儿顺着景川钎的视线望见那穿着布衣的男孩。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了,但此时此刻,这小孩的挥舞着拳头的样子着实可爱。
因为顺着花车一路跑过来,把他的脸都给憋红了,一整个着急忙慌又心心念念赶上来的模样确实是……有趣。
“景……将军。”小男孩嘀咕道。
景川钎为将多年,耳力非常人可及,混乱哄闹中,能听出一二。
至于神仙儿嘛,虽没景川钎那么敏锐,但是,也够用。
景川钎长袖一挥,女神官点了点头,一眼了然,拂尘一点,花车游街的速度往下降了降。像是原本踢踏的马匹,突然间一顿,悠哉悠哉地随意晃荡着。
车旁,满脸稚气的男孩小腿扑通得很快,望着景川钎的眸子亮晶晶的,宛如装上了几颗繁星。
花车慢慢行,景川钎翻手,把紫藤萝朝男孩手中送了送。
转瞬间,男孩眼底的繁星更为璀璨。
男孩的双臂扑了扑,一个年长一些的男子把他抱了起来,扛到肩头。
男孩被抬高了,眸中映出的小星星无比明亮,他伸手去够,五根小指一弹一弹的。
景川钎递出的紫藤萝,他仿佛再够一下,就能接到。
景川钎眼尾一弯,袍子一揽,男孩接到花,兴奋地抖了抖脚,扑闪扑闪着眼睛。
被神官选中上花车的将王,每人有支紫藤萝,紫藤萝花可送于合眼缘的百姓,寓意来年安康顺遂,吉祥如意。
亦可留着,赠与心中挂念之人。
神仙儿知晓花中之意,目光开始在街上围观的百姓里轮转,手中的花香气溢到鼻间,她目光寻找有缘人。
街上人很多,里里外外围成一大圈,夜色下,神仙儿都看不太清。
她转头,往下边望去,她还没选好人,索性,神官怀中的拂尘一挥,花车缓缓地往前驶去。
灯火阑珊,街头巷尾增添上的了无尽的古朴和辉煌。
石门把隔着的寻常人家连在了一起,石桥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华服盛装,热闹隆重,恰似浓浓的历史厚重积淀多年,在此刻,隐藏不住,“唰”的一声,在节日里,将这份厚重暴露在百姓面前。
“咚咚咚。”
三声钟响,传进神仙儿的耳中,她朝声音的源头看去,一群少年郎和几个女公子背着布包跑了出来。
他们步伐匆忙,恰似再晚一步,就赶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神仙儿若有所思地拧起了眉头,瞧着落在最后边的那个女公子,满脸的神采飞扬,她揽在肩上的白色布包看着很沉,正不断地往下掉,那女公子一手抱着本书,另一只手往肩上揽了揽,作势,要将布包往上扛一扛。
景川钎趁着烟火最为盛大之时,转头,看着神仙儿白皙的脸庞,他道,“怎么?”
神仙儿:“他们这是刚放学吗?这么迟吗?”
景川钎:“那是。”
景川钎双手怀胸,眉目如画,他嗤笑一声道,“我们海梁州的学子好学点怎么了?难道盛京城的世家子弟不是如此吗?”
神仙儿抬起手心,无奈地搓了搓眼睛,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笑意渐浓,藏不住了,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景川钎嘴角噙着笑,问道:“你笑什么?”
神仙儿摆了摆手,道:“没什么。”
“确实,盛京城的世家子弟每日去学堂不算早,散学却是挺早的,不如这帮子弟来得好学。”神仙儿意有所指地昂了昂首,暗指奔走在人群里的几个学子。
“好学是自然的,海梁州的民风一贯如此。”景川钎微微侧头,朝着神仙儿看似随意道,“就是不知忠勇将军在盛京城有过如此勤学之际吗?”
神仙儿扯嘴一笑,知道景川钎又在闲聊之时调侃她,也不急,淡淡解释起来:“勤学这块我还不好说,但是功课是没落过的。”
“哟,那么说,葫芦你的夫子还挺严肃的,来,给我讲讲,你夫子是怎么磨砺你的。”
她的夫子……是佛熄。
想必,景川钎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的。
神仙儿瞟了一眼景川钎,呆呆地把视线落在景川钎的脸上。
景川钎这副无所顾忌的模样她实在是不忍心去破坏,于是,她开口看似一脸洒脱地讲道:“景将军今日哪来的雅兴?您如此淡然的人,我要讲起我夫子来又是絮絮叨叨的一堆事……您……肯定不愿意听,我就不打扰景川钎今夜的兴致了。”
神仙儿试图糊弄过去,抬眼望去,原先落在一众学子的后头的那位匆忙的女公子如今依旧跟在最后边,她一边伸手试图叫住前边的同窗,一边抓紧手上的书册,生怕书册掉地上去。
絮絮叨叨一堆事?能有什么事?
景川钎没往别处看去,倒是绕有兴趣地盯着神仙儿,盯着神仙儿都能直接地感受到停在脸上的滚烫。
景川钎的声音懒懒的,在空中荡漾过来……
“絮絮叨叨我也要听。”景川钎眉头微挑,歪了歪脖颈,朝神仙儿道,“怎么,你在盛京的夫子如此好?竟要让忠勇将军您都藏着。”
“将军……”神仙儿扶额,哀怨地念了一声,转而,目光一转,落在人群中。
那刚散学,落在后头的女公子跑到了花车边,瞧着神仙儿微微蹙眉,转瞬间,想到了什么,立即双手合十,闭眸,虔诚地一拜,这刻,仿佛是一个信徒寻到了心之所向的寄托,神仙儿感知到心头一软,温温凉凉的感觉在心口不断地蔓延开来,一寸一寸地触到她的心底。
神仙儿抬手,女神官没有一丝地停顿,拂尘一挥,花车慢了慢。
“给——”神仙儿把手上的紫藤萝递了出去,这女公子睁开眼,稍稍错愕,迅速意识到什么,伸手接过漫在神仙儿手上紫藤萝。
“祝女公子你,少年登科。”神仙儿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