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图
待神仙儿重回到景川钎的背上。
景川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步子里满是轻盈。
阮阮从竹林深处飞回来,好似饱餐一顿后,但仍不忘使命。它叼着红底紫花绣球,迅速地飞来,然后,停在了神仙儿左肩上。它那双爪子发出了十足的劲,牢牢地定在神仙儿左肩喜服上的金凤凰。
神仙儿晃着头,在景川钎的肩上一颠一颠的,但是,她全然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神仙儿:“景将军,竹林后头有什么?我们过了桥,要在竹林那头守夜吗?”
“跟昨晚山头一样?”
神仙儿歪着头,呼出的气打在景川钎的颈上。
景川钎扬了扬头,故作淡定道:“桥后头也没什么东西,顶多就是十来只狼在那头等我们。”
“这——”神仙儿瞪大了眼,手指拍了拍景川钎的背,惊着,待她反应过来,连声道,“景将军,你别逗我了。”
“嗯?”景川钎嗤笑一声,低垂着眼眸,说道,“也没什么东西,不过——今夜确实是要继续守夜。”
神仙儿松了一口气,面上欣慰道:“就说嘛。”
“就说什么?”景川钎眉心微挑。
神仙儿扬声道:“若是后山真有那么多的狼,那么刚才阮阮飞过去探路,回来的时候,不得叼点什么狼肉回来。”
景川钎哼笑一声,喊了一声阮阮,旋即,阮阮从神仙儿的左肩上迅速飞到景川钎的右肩上,白色的翅膀一振,自信地眯了眯眼,好似所有的一切它都放到眼里。
景川钎侧了侧头,跟神仙儿歪着的脑门撞了撞,他懒懒的,尾音还带着无尽的宠溺,他道:“你啊……”
“阮阮虽说是只说得过去的海东青,但平日里多半是狐假虎威的。真要是碰上狼群,溜得比谁都快。”景川钎不忘一字一句地讥讽起来。
“景将军,你别这么说小孩。”神仙儿补充着,低了低声音,道,“阮阮它……听得懂的。”
景川钎笑着,扬眉说道:“哈哈……葫芦呐,你别看阮阮它个小,真要是说到年岁,没准它还比你大呢。”
“呃。”神仙儿一顿,阮阮小小一只,她属实也没多想,第一时刻,就会觉得——阮阮还是个小孩。
神仙儿憨憨地扯了扯唇角,笑道:“那说起来,海东青还……还挺长寿的。”
“嗯,确实。”景川钎回道,步子加快,石桥不知不觉中都走到了尽头,后头围观的百姓在不知不觉中好似一鼓作气地在同一时间往后退去。
景川钎笑了笑,勾唇解释道:“阮阮这品种确实是大漠上最为独特的那一类。”
阮阮自豪地啼了一声。
神仙儿笑了。
景川钎见神仙儿笑了,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
两人默契地勾着唇,靠得那么近,连神态中透出的淡定坦然都是万分的相像。
这一刻,他们灵魂契合。
……
路不长,走着走着,也就过了桥。
神仙儿轻声地出声提醒道:“景将军,到了,放我下来吧。”
“好。”景川钎话音刚落,神仙儿的脚尖刚有种触底的感觉,突然,一个转,又被腾空抱起了。
“景将军,这是作甚?”神仙儿瞪大双目,双脚离地的未知感,叫她心头一颤。
景川钎人长得高,手指修长纤细,骨节分明。但是使出的劲却是十足的大。
他拉着神仙儿,神仙儿还真就被硬拽着,抽不出身来。
“雨后地上积了水,小心为上。”景川钎嗓音清亮,宛如山间清泉,潺潺流动,两侧石壁为之泠泠作响。
一阵天旋地转后,神仙儿抱着景川钎的手没撒开,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她垂眸,瞧着地上干干净净的,又用余光扫了眼旁边的那滩水。怯怯地撤回手,一个转身,跳过那滩死水,往竹林深处慢慢走去。
越往里头走,则越暗,可能是天色幽暗,惹得整片林都静谧几分。
山不动,竹郁郁而立。
两抹独特的红藏于竹林中,显得格外地古怪,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契合。
竹林深处,是一个破碎的山洞。
神仙儿拿了洞口放着的花灯,提着,径直往山洞里头走去。
花灯经她手捣鼓,一下子就亮了。一时间,照得整个洞穴金碧辉煌的。
神仙儿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低头望了一眼手上提着的花灯,猜测这灯大抵是城中百姓早早放在洞门口的。想必,每个月,百姓们都会来一趟山洞,在这放上灯,供选中的双王守夜用。
灯一亮,神仙儿朝后边招了招手,眼见着景川钎跟了上来,于是,她将择了两盏花灯中一盏更亮的,递到景川钎手中。
神仙儿左手空了,于是,把右手提着的花灯转到左手上。她
步子轻快,一步一步地往里头迈进。
神仙儿一进山,就被山洞里石壁上的纹路给吸引过去了。
她一步一步走进,最后,停驻在石壁前,目光紧紧地凝视在上头的壁画。
这壁画……
神仙儿微微侧了侧头,凝着眸子,细细观察着这纹路清晰的画。
按理来说,这山洞地处竹林深处,多阴暗潮湿,寻常日子里头,没多少人来,但是这壁上的纹路如此清晰,画师也真是技艺精湛。
神仙儿仰着头,朝石壁上望着,像是寺庙中最为虔诚的来访者。她试图看清画中的秘密……
画师手法虽然精湛,但认真去辨别画中之景时,却油然而生一种……清晰里藏匿起朦胧的顿感。
神仙儿为此,眯了眯眼。
景川钎提着从神仙儿手中接过的花灯,仰头,站在山洞外头,仰头,望着天上的皎月。
月亮很圆很亮,恰似上元灯节的月,诉说着相聚于一室的欢愉。
阮阮从神仙儿那头飞过来,停在景川钎的右肩上,在皎月之下,长长地啼叫着,它目光凌厉,炯炯有神的,那睥睨一切的模样威严得很。
它双翅一振,落在前边一块大石头上。
又是一声干脆利落的啼叫戳破这袭来的穿堂风。
“王!——营中!营中……有人闹事!”
“要我现在回去……收拾它们吗?”阮阮愤愤不平地啼叫着。
啼声中满是愤懑。
景川钎扬了扬唇,眸子一暗,像是深秋的枯叶,困住一个金秋的荒凉,大喜的锦服穿在他身上,都映不出他的生机和活力。
更多的是……淡淡的失望。
但是,只是一瞬,这失望的神情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所畏惧的慵懒,宛如初升的朝阳,正气之余,满是风轻云淡。
景川钎扯了扯嘴角,挽起袖子,将手腕晃了晃。
石头上的海东青机灵地蹦到景川钎的红润的指尖,一副大义凛然,就要维护景川钎,替他讨个说法的模样。
景川钎薄唇微启,慢条斯理地讲道:“没事,回去的事不急。”
“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早回去,晚回去都一样,不急这一时,不如把节过完再回去。”
“你也别这么凶神恶煞的。”景川钎朝神仙儿那头望了一眼,瞧着神仙儿曼妙又不失坚毅的背影,发自肺腑地勾唇一笑,摊了摊手,道,“别吓着忠勇将军。”
那白色的海东青又嚣张地啼叫了一声,紧接着收回投向神仙儿那侧的视线,啼叫道:“我回去!一定……要收拾他们!”
“要收拾谁啊?”神仙儿看得没什么头绪了,目光从画上挪开了,往这白毛的海东青瞧了一眼。
白毛的阮阮翅膀一颤,鹰眼往景川钎的身上瞟去,景川钎微微颔首,
“你听得懂阮阮讲话?”景川钎回头问道。
神仙儿同频率地回过头来,看着景川钎比满天星光还漂亮的眸子,斜过身来,眉心一挑,细细斟酌后,扬言道:“景将军不是也能听懂嘛。”
“所以……这也不算是怪事吧。”神仙儿爽朗一笑,笑得自在。
景川钎眉头一蹙一舒,阮阮是楼兰的鹰,他是楼兰的王,阮阮幼时就跟在他自己身边。
整个国都中,培养海东青的驯鹰师都没他了解阮阮。
再加上他研习过楼兰秘语,所以,跟阮阮沟通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
景川钎把目光落在面前这个女子身上。
但……这忠勇将军是朝天东国人士,从盛京来。
确实是有点古怪蹊跷了。
景川钎笑了笑,把事往脑后一抛,他一个自在人,顾那么多麻烦事作甚。
他随意地想了一下,旋即,也就不想继续想下去了,草草结束了浮出水面又被他压下去的思绪。
景川钎拍了拍碰到岩壁而沾到手上的灰,一步一步地朝神仙儿逼近,神色自在逍遥。
阮阮飞到神仙儿身边,盯着石壁上边的画。
那双锐利的鹰眼里转瞬间逼出了太多的古怪和羞耻。
这是神仙儿第一次在一只海东青的眼里看出羞耻的意味。
神仙儿转眸,勾了勾手,示意阮阮跟上,她则抬脚拖着厚厚的喜服往前边走去。
越往里头走,石壁上的画就越绮丽,越丰富。
浮翠流丹,光辉万丈。
神仙儿摸索到洞里最深处,刹那间,内壁点灯的微光大亮。
神仙儿纵目所至,心上一惊。
这也太放肆,太荒唐了吧。
春宫图?
定是无疑了。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百姓不过桥的这头。
怪不得绕了断桥那么一
大段路,才能进来。
原是如此。
大家精心准备好这一切,迎着双王进来。
真是良苦用心呐。
神仙儿抬眸,又垂眸,低头瞧着地上湿漉漉的空地,仿佛下过一场大雨,湿气很重,她笑了笑,又抬眸,望向壁画。
外头暗,加上壁画还藏着些什么,所以,她看不出什么,但是,往里深入,她却是明白了。
如此活色生香,如此冰肌玉骨,画中男子亦是入情困情,邪魅生姿。
真就像……
神仙儿嘴角挑起笑,心上呼道,还挺有意思的。
男儿俊俏,女子妩媚,还真真是般配,还好看。
神仙儿如此想着 全然忘掉刚刚还跟在一侧的阮阮。
阮阮飞到景川钎的耳畔,啼了啼,又在暗戳戳地朝景川钎汇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