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萧玉的猜测
朔风裹挟鹅毛大雪，在临安城中呼啸吹过，街上行人寥寥，人们都躲回家里，热一壶酒，和亲人们共享天伦，唯有路边蜷着个无家可归的老乞丐，僵硬宛如冰雕——或许已然冻毙于风雪之中。
数量马车牛车轧过惨白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萧玉余光瞧见街边黑黢黢的人影，叫车夫停车，让连翘去给他几块银元，老乞丐用冻僵的手哆哆嗦嗦接过银元，慢腾腾地趴下去，朝着车的方向不停磕头。
连翘上车，关上车门，马车缓缓前行，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仍在叩头的乞丐，小声道：“公主，你心地真好……年关一到，外头越来越冷了，也不知道，那位老人能不能挺过去。”
萧玉道：“或许让他死在雪里，对旁人来说是桩好事儿。”
见连翘不明所以，一旁的赵真解释道：“那个老乞丐是临安城里出了名儿的赌徒，祖上还在前朝当过大官儿，可惜到了他这一代，早没落了，他还不知上进，把祖宗留下来的老底儿都在赌桌上输了个精光，卖完房子卖地，卖完地卖老婆孩子，落到这下场，是他活该。”
赵真的语气神色，显然对这老乞丐很不屑，连翘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这样的渣滓，让他活在这世上，都是脏了别人的眼，那公主为何还要送他银元？他想啊想，还是想不明白，权当公主是菩萨心肠，见不得人受难。
回到将军府，小桃准备了暖锅子，正热腾腾地冒着香气，她一边儿掸去公主大氅上的雪粒，一边儿道：“天黑的这么早，你还迟迟不回来，我还当出了什么差错，担心的不得了。”
这儿没有外人，萧玉就让小桃和连翘二人都坐下来，一起涮暖锅子吃，人多也热闹。
小桃大大方方地拉着连翘坐下来，又顺手给公主烫青菜，这汤底是膳食房的大厨盯了十多个时辰熬出来的高汤，哪怕只是简简单单涮个白菜都好吃的很。
萧玉心里觉得遗憾，这会儿外头下着这么好的雪，倘能吃点热酒比什么都应景，只是……
“不知道长生在外头，能不能也吃上一餐热饭？”
小桃宽她的心，笑着说：“公主，你这不是操无谓的心么，咱们大公子是何等人物，到哪儿都亏待不了自己，说不定正学梁山好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呢！倒是你，你还记得大公子从前说过什么，他说你身子虚，正因吃肉吃的少，你不如多吃几口，也好让大公子放心。”
萧玉拿起筷子，果然夹了切得很薄的羊肉卷，烫了来吃，旁人吃如此新鲜的羊肉，或许觉得满足，可对她，这和黑漆漆的药汤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如今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儿，不得不多在意。
连翘初时很拘谨，吃了杯酒，终于放松了些，敢主动去烫菜来吃，吃着吃着，便听萧玉问：“靠得住的郎中，找到了？”
萧玉说的郎中，是将代替白二爷的人选，既然季北珩察觉了她和白二爷渊源很深，那就不能再和从前一样把这些事儿都交给他去办，她本想让白二爷从此离开临安，又怕打草惊蛇，欲盖弥彰，因此最终没那么做。
小桃道：“嗯，找到了，是原先在北辽京城开药铺的，后来得罪了北辽的皇亲国戚，被下了死狱，家里人想法子把他捞出来，隐姓埋名来了临安做个郎中，口风很紧，医术也高，往后，就让他来为你诊脉。”
萧玉点点头：“你挑的人，我放心。”
她攥着筷子，将白菜放入铜锅中，看着在浓白汤底中沉沉浮浮的菜叶，心不在焉，季北珩说的话，她一个字儿都不信，什么信已烧掉，什么不会出卖她，她哪儿那么好骗，三两句似是而非的诨话就能让她相信了么，季北珩说的长篇大论中，只一样，是她真的当回事儿了的。
那便是季长生和她，不完完全全是一条心。
至于季北珩，此人心计太深，太重，能顶着窝囊二公子的名头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的，还把她的隐私打探的一清二楚，不管是皇室和白二爷的渊源，还是她和季长生不为外人所知的来往，他那双眼睛，把这一切都看的太清、太透了。
萧玉在心中琢磨季北珩说的每一句话，说她眼里只有季长生，说她厌憎季元候，和季长生在一起是为了报复季元候，……说她和长生在一起，是与虎谋皮？
季北珩前言不搭后语，先说信还在他手上，又说信已烧掉，孰真孰假？她想，季北珩不会轻易放弃能辖制她的“证据”，因此就不会将信烧掉，那封信，八成还在他手里。
当时，他敷衍季北珩，说自己没有怀孕，也不知季北珩信了几分。要做戏，那便要做到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孩子的事儿。
以她看，季北珩此人善于伪装，唯一将情绪暴露出来的时刻就是得知她和季长生有了孩子那会儿，说明，这对他来说是很大的刺激……不能再刺激他，必须让他以为自己没有怀孕。
季北珩说她和长生在一起是“与虎谋皮”，又要他好好想一想，“谁是真正的朋友，谁是真正的敌人”，言外之意，就是他季北珩方为和她目标一致的“盟友”，目标，什么目标？
以季元候对长生的器重，和长生带兵打仗、平衡各方的能力，区区一个季北珩，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难道他还要学那些争名夺位的逆党，去和长生分高低吗？
不，他没有这个本事，不管是带兵打仗，还是朝堂阴谋，他都没有分量……季元候也没给过他机会，或许，他只是在藏拙？伺机而动，他等的，很可能正是崭露头角的机会。
但以季元候对他的态度，不管要谁看，季元候都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除非，除非……
除非季长生出事！
萧玉眼前晃过在清水镇天方山上的刺客，她当时还就刺客来历问过季长生，季长生只说是山匪，现在想想，那刺客或许多半与季北珩有些干系。
从清水镇回到临安城后，他通过不同渠道，向刑部的员外郎马德打听消息，想知道清水镇刺杀季长生的刺客究竟是谁派去的，可马德嘴巴很严，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都不肯将真相坦然相告，最后问的多了，也只不清不楚地暗示，幕后黑手就在临安城。
如此看来，那刺客，很有可能就是季北珩派过去的。
“公主，公主？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小桃担忧地问：“是不是羊肉膻味儿太大了，你吃了难受？”
萧玉回过神，说：“……我没事。”
她没把心中揣测和旁人说，只若无其事吃起饭来，屋里火盆燃烧，窗外雪粒扑簌簌下落，合着铜锅咕噜咕噜的热气和香气，小桃一句又一句的俏皮话，不知情的人，真会觉得心头升起暖意。
连连翘都敢壮着胆子，开小桃的玩笑了。
正当众人和乐融融时，厚厚的门帘一下让人掀开，季元候手底下的副将秦川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呼啸的寒风吹进来，尔后，萧玉此时最不想见的人出现在屋里。
是季元候，他粗鲁地声音在屋内响起：“吃羊肉都不喊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