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房门再度被打开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失眠的靳海城立马闭上眼装睡,除了开门时无法避免的声音,步寻的一切动作都很轻,像猫一样,悄无声息。
过了一会儿,靳海城悄悄睁开了眼,已经适应了很暗的双眼很快找到了步寻的身影,她又回到了那张椅子上,似乎已经迅速进入梦乡,只是这一次耳朵上戴了耳机,不知道耳机里播放的是不是那首魔性的歌。
那旋律又在脑子里开始回荡,靳海城皱起眉头,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的“相处”,靳海城也算是对步寻有了初步的了解,可他却感觉,对着女人了解的越多,反而越是看不懂她。
他早就已经通过不断试探李乔乔和秋言得到的各种零碎信息以及自己的观察确定这只是一辆“队长级”的行军车,是一种相当低端的行军车,但也是在雇佣军最常见的型号,这也是和雇佣军接触并不多的靳海城不怎么熟悉这行军车的主要原因。
因为常见于雇佣军中,这种车还有个“雇佣军大将车”的诨名,可算是一种相当诙谐又讽刺的调侃。这车的性能倒是相当不错,但体量很小,除了主控室、主仓室、卫浴一体的厕所和一间与厨房一体的储物间之外,就只有一个卧室。
显然步寻将卧室让给了李乔乔和秋言,所以她自己只能睡在这间主仓室里,并且,没有床,只有椅子而已。
她实在是不大像会那么“舍己为人”的人,可她在对待李乔乔和秋言这两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时,又的确做出了那么多“舍己为人”的事,这实在是令靳海城感到困惑费解。
他也不止一次怀疑过李乔乔和秋言可能是被步寻专门雇来在靳海城面前演戏的蒙骗他的,可想想这车上多养两个人一路上要多消耗的资源,除非是脑子里灌了废料渣滓,才有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而且李乔乔也说过,步寻说会顺路送他们去“白区”。
所谓的“白区”,便是一些由omega建立的omega保护区,通常只接收omega而不接收alpha。这些“白区”通常不会太大,且为了保护区域内所有人的安全,他们只能选择在一些不太容易被察觉和发现的地块间隙成立“白区”,且通常还要能如同活动地块一样方便随时集体搬迁。
“白区”大约在数量上不少,可考虑到omega的数量和这片大地之广,如果没有得到白区发出的信号,想要在一片茫然之中找到一个“白区”,可并不是什么容易事。李乔乔也说,是因为沿路一直没有什么有关“白区”的信息,他们俩才不得不一直留在步寻身边。
看得出,尽管李乔乔对步寻充满了感激,可她却不想一直留在这辆车上,而是想尽快找到“白区”,好给自己一个可以归宿,也不必再给步寻添麻烦。也正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她在干活的时候也总是表现得格外积极主动,正是想多为步寻做点事,以补偿自己给她带来的麻烦和额外花销。
而且如今靳海城已经知道步寻是个“残废”,那么原本对她带两个omega在行军车上的那些不利猜测也几乎可以推翻。
靳海城望着黑暗中的步寻,越是思考,越是迷惑,但他终于在越陷越深的迷惑中渐渐陷入了梦乡,这才睡了会儿。
当他再醒来时,发现行军车已经行驶在路上。
看着步寻还坐在那张椅子上,靳海城便直接问道:“现在是要去哪儿?”
步寻又端起她那标志性的微笑对他说:“隋安城。”
她并不隐瞒,他也不是很意外,但他多少有些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我们可是全军集体护送大将军你和公主殿下返回隋安城,哼哼,怎么样,够有牌面吧?”
靳海城瞬间眉头紧蹙,这哪是送他们回去?这分明是带着他们回去并特地让他们亲眼看着隋安城被他们拿下还差不多!
隋安城不过只是个小区块,全城的兵力加在一起也没比这批联合军多多少,如果联合军已经决定直接对隋安城发动总共,隋安城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战胜的可能性,只能说,就算是倾全城之力,可能性也极小。
事到如今,隋安城还有什么出路?难道真的已经别无他选了吗?难道真的就只有……鱼死网破了吗?
靳海城知道,以隋安王的个性来说,让他屈居人下、身为人臣,还不如让他去死,只要还有选择,他就一定会选择鱼死网破,也不愿完全妥协。
之前也有大臣和谋士全说过隋安王,或许和联合区的关系更紧密些、甚至加入联合区,对隋安城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的联合区依然只有议会制而已,甚至还没有成立联合政府的打算,大家似乎也没有改变体质或者创立新体制的议员,因此就算加入联合政府也并不意味着就是要“屈居人下、甘当人臣”。
可隋旌仝大约是早就已经当惯了“土皇帝”,尽管隋安城的地盘不算大,人口也不算很多,可却足以让他满足,而且隋安城的生活虽然略显故步自封,但隋旌仝的日子是相当惬
意自得。想让他放弃原本安逸舒适的日子做出改变,这才是最大的难题。
靳海城的心里很乱,他甚至完全不想去理会自己在这场纷争中是否会成为牺牲品、是否会被利益摩擦给碾碎,他只是真心不想看到隋安城彻底跟联合区决裂、拼个你死活我,他真的不想看到无法计数的士兵白白牺牲,大家明明应该是为了生存而抗争、战斗,而不该牺牲在这种无谓的内斗中……
靳海城看向步寻,她调转了椅子的方向,这会儿只是坐在床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窗外的景色。
尽管经常被各类极端天气肆虐,但许多地区并不是一片荒芜景象,哪怕是在无人搭理照看的区块间隙区域,也总会有一些顽强的生命在肆意生长,它们有着许多不同生长方式和生存模式,在极端天气退去后,这些生命的身影便会绽放在大地各处。
或许步寻只是在单纯地欣赏着那些顽强的生命、纯粹的美景,或许她实在进行着接下来的谋划。
昨天她还在花样百出地折磨他,今天就好像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但这当然不是兴趣的问题,靳海城也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女人的脑中又在谋划着这什么阴招。
可让他主动开口去招惹步寻万万不可能,靳海城暗暗叹了口气,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一边的隋嫣嫣。她的脸上还带着眼罩,但他知道她也已经行了,大概是听说了现在正在返回隋安城的路上,她觉得安心不少,便也不再慌乱了吧,更不必再作闹。
倒是昨天带着隋嫣嫣进来的那小子,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和来历,靳海城也还没机会问隋嫣嫣。那小子的身手看起来相当不错,如果有可能,靳海城真心希望他也没事,并且能和他们一起返回隋安城。
由于这次的行程并不是那么要紧,行军车也不必全速前进,可就算是这样的行进速度,队伍还是在黄昏时分抵达隋安城外一公里的位置。
隋安王亲自率领一众人马前来出城迎接,也算是表足了诚意。
透过窗帘的缝隙,靳海城隐约看到一行人已经走出军营,在阵前一字排开,想来应该是罗列要与隋安王亲自对话交涉。
眼看着没有直接开打,靳海城暗暗松了口气,既然第一步是谈而不是打那么事情大约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时,步寻却忽然起身,对房间里说了句:“秋言,衣服拿出来吧。”
秋言很快端着一叠衣服到靳海城面前,靳海城立即认出那正是自己的衣物,看样子不光被细的很干净,还叠放得很整齐。
步寻对靳海城道:“好了,大将军,你很快就要回到你主人身边了,赶紧把衣服穿上吧。我们对你照顾的义务也到此为止了,穿衣服这事,就不用别人来帮忙了吧?”
步寻一边说着,一边为靳海城将枷锁逐一解开。
可靳海城却无比困惑,她这玩得又是哪一手?难道……是真的打算把他放回去吗?还是说……这其中附加了什么条件?或者,埋下了什么机关?
被禁锢了数日都没怎么动过,忽然被放开,靳海城的肢体都已经有些僵硬、麻木,一时间显得有些不太灵便,手脚像是刚组装在身上似的。他的动作有些踉踉跄跄,显得笨拙还有些狼狈,可他还是扶着墙,忍着胸前伤口的疼痛,尽快为自己穿上了衣服。
重新穿戴整齐的靳海城站在步寻面前,明显比她高出一头,自带着些许天然的压迫感和优势,可他思考了几秒后,还是放弃了要直接在这儿跟步寻动手的想法。
步寻得到了罗列发来的信号后,便将另一边被禁锢在床上的隋嫣嫣也给放开,眼看着隋嫣嫣起来,步寻并没有多等一刻,便直接到门前,开启了这辆行军车的门,她先穿过玄关、走下台阶,率先下了车,并恭恭敬敬地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隋嫣嫣赶忙凑到靳海城身边,仅仅抓住了他的胳膊,靳海城也没有挣扎,而是顺势扶着隋嫣嫣的肩,和她一起走出行军车。
“嫣嫣!”在看到女儿那熟悉的身影的瞬间,隋旌仝便情难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呼唤。
步寻循声瞥了一眼,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表情也太夸张了,简直都能当演员了。
父亲的呼唤也仿佛让隋嫣嫣瞬间变成了那个一直被父亲仔细呵护着在掌心里的小公主,她几乎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便已经本能地朝着父亲飞奔而去。
众人看过这一幕,注意力很快回到了那位真正的“主角”身上——靳海城站在行军车前,他看了眼隋安王,视线又回到步寻的脸上。
步寻却故意低声戏谑道:“大将军,你不回去吗?难道是不想回去?怎么,莫非大将军想跟我走?”
靳海城当即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可他终究是看不透这女人,却又没法不心生疑窦,他实在是不相信这女人会这么轻易地放他们回去。
思量片刻,他还是抬起脚步,朝着隋安军的方向走去。
这时身后想起声音,想来是步寻已经踏上了行军车的台阶,打算
返回车中。可靳海城才没走两步,身后步寻的声音忽然传来:“大将军。”
靳海城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步寻。
步寻站在行军车的台阶上,笑着对靳海城说:“没什么,祝你一路顺风。”
“莫名其妙……”靳海城皱着眉头,心里低估了句。
可他才转过身,还没来得及重新迈开步子,步寻的声音再度传来:“大将军。”
靳海城又停下脚步,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三秒,还是转过了身:“你又……”
“我有话要跟你说,可以过来一下吗?”
靳海城脑中警铃大作,不用说,这一次必定有诈!他将双手攥成了拳,还是很快朝着步寻走去。他倒是想看看,他想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耍什么花招。
他重新站在步寻面前,只是这一次她在台阶上,看起来比他高出了一点。步寻没有下台阶,而是将手搭在靳海城的肩头 ,伏下身对他说:“那几天里的事,”她似乎是故意放慢了语速,“下次见面时,我会告诉你。”
她对他露出个狡黠的微笑,他一脸困惑地望着她。
可这时不远处的隋安军中却迸发出一阵惊呼,隋嫣嫣更是吃惊无比得倒吸一口凉气,人差点直接背过去:在他们的角度,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看起来分明就是步寻忽然伏下身吻了靳海城,还激情热吻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