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叶叶
据说特管局的任务十分繁忙，不过萧溯却是并无感觉，至少她已经一个星期都只用在学校里晃荡着上课了。
也算是体验一把估计没机会体验了的大学生活吧。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上早课时这么想着。
江叶叶和她还没有熟起来，她们一个天生内向，一个懒得说话，一个星期下来还没说超过十句。再说萧溯平时虽然也是瘫在寝室水手机，或者点个外卖并快乐水，却总是让江叶叶不知道自己如何搭话。
江叶叶觉得自己的这个室友身上总有一股违和感，她像是对什么都特别感兴趣，什么新奇玩意都要拿来玩上一番，就这几天已经逛遍了学校周围的大小商场和文创店，景区门票和电影票攒了一沓，无意间瞟到在自理的游戏也已经换了好几款。江叶叶根本不知道萧溯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时间里完成这么多娱乐项目的，但这些无疑让她觉得萧溯好接近了一些。
可是，可是，她每次看到萧溯的真人，却又会隐隐怀疑，她真的喜欢这些么？她刷各种搞笑视频的时候面无表情，打游戏被人民币玩家吊打也面无表情，她好像不会对这些东西产生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上头。
她太过平静了，平静地不像是个真人。又或者，不像是真正在这个世界。
再说萧溯这边，她知道自己的室友好几次犹犹豫豫想搭话又缩回去，她大概算了算，觉得其实江叶叶能够勉强算得上是值得她做点事情，有点表示的对象之一。
但可能还不到时候。其实她希望永远也不要轮到她出手，她牵扯上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当萧溯在学校精心保养的大草坪一端捡到一只状态不对的江叶叶的时候，她其实内心充满了一种社畜不想加班的拒绝。
她走到江叶叶近处，意识到这丫头不知道刚刚是看了什么在发呆，现在已经开始哭了。
心里有了什么预感，她看清了江叶叶手上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个普通本子，却有点皱皱巴巴，像是翻过太多次，又像是不幸遭了水灾。
预感成真，她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几步上前一把抽过了江叶叶的本子，实在是不想多费力气控制表情，于是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什么呢？都看哭了？”
江叶叶骤然被人抢走了手上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抬头看着萧溯，眼眶中满满的眼泪正好顺着眼角扑棱棱往下掉。
随后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骤然发了疯似得扑上去抢，嘴里发出厉声的尖叫，萧溯后退几步，她扑了个空。
“还给我！”江叶叶的声音已经劈了，脸上的表情堪称狰狞，再度扑上去抢夺。
萧溯再次闪开，却不待她再次来抢，就径直把本子扔回了她怀里。
江叶叶接过，魔怔了似得哆哆嗦嗦摸了摸封面，又摸了摸封底，刚刚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瞬间煞白了嘴唇，此刻一点点回复了血色。
萧溯冷眼看着，直到江叶叶再次一哆嗦，好像终于回魂了似的，眼神再次灵动起来，像是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向着她连连道歉。
萧溯定定看着她半晌，随后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就将人拉走了。
“回宿舍。”
几乎一路被萧溯拖着走，江叶叶不太明白一个研究系为何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和魄力，她近乎被震住了，以致于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道歉还是继续怒斥萧溯。
回到寝室，萧溯冲椅子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下，自己则起身，在室内几个地方各拍了一下，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把这间寝室隔开了。
江叶叶一惊。
萧溯面无表情看着她，掂量着怎么开口杀伤稍微小一点，最终发现都是徒劳，也就不再纠结：“害怕吗？我在屋子里布了阵法你却不知道，要是这是个什么其他阵，你怎么办？”
“你……你不会……”江叶叶开口又是结结巴巴和声若蚊蝇。
“你知道我其实，经常会考虑手下人的，嗯，情绪。但是我现在发现你，不太配。”萧溯给自己拉开一张椅子，坐在江叶叶对面。
“嘘，你先不要说话，先听我说。”
“我从近的开始讲起好了。”
“别人可以选择相信身边的人，但是你不行，你不能走错一步。你一直活到现在全凭运气好，你以为你看人有多准吗？就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不会做’上？”
“第二，如果，我今天抢了你的日记本不还给你，你怎么办？你根本没有能力从我手上把它拿回去。你日记本里写的东西，敢给别人看一个字吗？那若是有人抢走了看到了怎么办？”
“第三，叶之江，你不适合在这里你知道吗？”
江叶叶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了。
“所以，你如果还想活命……”
“不，我不会走的。”江叶叶第一次打断了萧溯的话，声音依然很小，但没有磕磕绊绊，也没有犹犹豫豫。
萧溯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还是低头看地的样子，便接着道：“只是让你至少控制好自己，绝对控制好情绪，另外这种东西绝对不能拿出去。”
江叶叶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才反应过来萧溯说了什么，她猛然抬头：“你刚刚什么意思？”
萧溯身体前倾，支在膝盖上，用极缓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是叶家最后一人，五年前叶家突遭劫难，府上无一人生还，你却因没有携带叶家传统的灵魄又被寄养在外而逃过一劫。你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全家直系五十二人，受牵连一百一十人的命不能白丢，千辛万苦把自己放到九五二却发现自己根本接触不到任何核心的消息。难过了只能抱着自己在叶家的时候写的日记哭一哭，好像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似的。”
“你想着报仇但是实际上你现在自身难保，就好像我若是抢了你的日记把这消息透露出去，你又能怎样呢？”
“阿江，人不变强，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啊。”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想的少想，不该拿出来的东西藏好了，不该说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我不问你其他的，因为你现在连活下来都成问题，我只问你，想不想活？”
日本，北海道。
被誉为“日本第一汤”的登别温泉即使在淡季也从来不曾缺少游客，此刻其中的工作人员正忙着为顾客送去准备好的清酒。
时间已经耽搁太多，他一路小跑，却在眼角瞥见一抹湛蓝时急刹，堪堪没有撞上。
服务业从业者的良好基础也无法阻止他心头隐隐升起的不快，他抬头，看清了来人，却是一愣，那不快的怒气尚未成型便消散在惊鸿一瞥的惊艳中。
其实我们很少用“完美”去形容什么，尤其是形容人。因为完美其实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褒义词，反而像是什么按照模子按照规则一点一点抠出来的死物，失去了生灵的变化与本质。但当你看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的时候，“完美”就成了你唯一能想到的能配得上她的词。
服务员当时有些呆滞，却是下意识后退一步，原来美丽到了一定程度是会灼伤人的。
那个穿着湛蓝色传统和服的女孩子带着点讶然看着他，又像是有些手足无措似的看了看四周，那一双干净到极致的剪水瞳中流露出迷茫和警惕，真的像是什么误入人间的小动物一样。
她对着服务员抬手摆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然后飞快地从他身边的空隙处逃开了，她深水般的蓝发在半空中扬起，也不知是不是温泉的关系，呆立在原地的服务员感受到氤氲的水汽，并不恼人，反而带着奇特的清香。
澜紧张极了。
她初初化出形来，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声，那些人在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懂，只好草草按着记忆拟了一身衣服，先离了开去再找个无人的地方理一理。
却不料刚刚走出几步又碰到了人类。那个人类好像在看到她呆住了，她本来想直接逃开，却又想起神主说过要讲礼貌，好像……是这样表示行礼？胡乱笔画一通，她再也熬不住，赶紧跑开了。
转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怎么办呀？
从三百年前那场混乱起，他们化形的规律就全打乱了，这次又是这么不明不白就化了人形，也没有上一任来接引和交代。
怎么办怎么办。澜抓着自己的头发，用极其不符合外貌的孩子脾性崩溃着。
对了，哥哥们交代过，说我不靠谱，要是身边没人盯着我，我我我就去……找神主！可是神主现在应该在天上飘着呀，也不会理我……澜像颗小苗，好不容易抬个头就又蔫了。
嗯……？等等，这个感觉是……神主居然在人界？
再说萧溯这边，江叶叶，也就是叶之江，在被捅穿了身份的秘密之后，暂时无法接受这背后的意义。
她一直觉得，为什么偏偏活下来的是自己呢？她天性怯懦又畏缩，她觉得她好像需要背负起查清真相的责任，但是，但是……
她不像其他的叶家人，有“看见”系的灵魄，她的灵魄毫不起眼，如果她不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是那个神秘的叶家的人。
如果是任何一个其他人活下来，做得都会比她更好吧？她不止一次这么想。
萧溯见她怔怔愣愣，着实是想再给她下剂猛药。她自己身边不太会有这般性子的人，若是真的有那估计早就被她扔出去了。故而看到江叶叶这种又纠结，又尝试去背着根本不属于她的担子，又扛不动只会把自己折进去的，她是真的很烦。
叶家人，真是麻烦。她不甚感兴趣得想，却看见江叶叶梦游似的又朝外面走去，赶紧去拦，却拦不住，最后无奈把人打晕了丢回床上。
做完了才看着自己的手，自己也有些出神。自己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今天这个情绪波动大了一些。
叶家在五年前被一夜灭门，连着所有的灵魄都直接击成粉碎，是谁做的并不难猜，甚至背后是谁的授意也同样不难看出。只是，萧溯越发觉得自己吃的是一份饭，操得是三份老父亲的心。
她本与这世界无甚牵连，却不料这不多的几个稍微有些干系的，一个一个往她眼前蹦着整幺蛾子。
“我其实真的不想管。”萧溯吐槽着，却自己也摇了摇头，转身走向窗边。
她一个人在窗台上看着逐渐加深的夜色，却突然，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感觉……有灵化形了！
她朝着东方遥遥望去，有什么糟糕的预感……好的，她要开始操第四份老父亲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