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生命
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选择,伊兆又重复了一遍,“能找到外祖家已经是万幸,旁的都是身外之物。”
王隰和和王从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对于伊兆能有这样的选择也是意料之中。虽说朱家的财力雄厚,而伊兆又正好需要这样的助力,可以说是双赢的局面。
可是对于伊兆来说,君子之礼才是他更加在乎的,若是为了金银财宝而牺牲自己的原则,才是真正的损失,原本伊兆也有这样的打算,只是不知道朱树皮具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而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
当然,伊兆也犹豫过。
毕竟当年母亲走丢以后,从朱家的大小姐一夜之间变成了乞讨过日子的可怜人,为了活下去,伊母吃了不少苦,虽说朱老夫人也是受害者,可是伊母走丢的确又跟朱家脱不得关系,若是当年照料伊母的嬷嬷再上心些,伊母也就不会有之后种种。
若是这样考虑,伊兆代替母亲得到朱家的补偿便是情理之中,原本伊母便有这一份家产,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罢了。伊兆再执拗些,完全可以借着朱老夫人的光来挣钱更多的家业,只要他想,朱家二老永远是他能打出来最大的牌面。
当金银财宝真正的出现在伊兆的面前,说不动容那是假的。只要接受这一切,自己就可以不必受制于人,摇尾乞怜的讨生活过日子。当时朱老夫人一下子掏出来数十张田产要塞给伊兆,对于伊兆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来一个又大又香的馅饼。
但是只是犹豫罢了,君子论迹不论新。再巨大的钱财面前恍惚以后,伊兆便生出一阵子后怕,他一直将自己和滕子砚那样趋利夺士之人划分开来,虽说穷苦,但总算是坚持保住了自己的一身清白。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如今,也算是保全了自己的清白之躯。
伊兆与苏逢春到底是不同的,虽然他们都曾出身于底层,但是苏逢春的底色便是乐观向上的,虽然受过苦楚和歧视,但是苏逢春神经大条,就算别人骂到苏逢春脸上了,只要不是指名道姓,苏逢春都反应不过来。
这样的顿感,让苏逢春少受了许多伤害,无形之中也保护了苏逢春。没有经历过自卑和穷途末路,大抵是不会生出这样的心境。
因为太纯粹,也不理解世间的运行规律,所以苏逢春天然就带着一股子憨厚和可爱。
苏逢春可以毫不犹豫拒绝任何钱财,是因为她没有切实的享受过好处,当然也没有经历过一穷二白的难处。
与伊兆相比,苏逢春大抵是幸运的。
可是伊兆早慧,小小年纪便熟知时间的运行规律,他也知道世间万物的残酷和无奈,也曾经心中有过不解和疑问,不知道自己读这样多的圣贤书到底是为了什么。伊兆出生没有几天,哥哥姐姐就被天灾夺去了生命,也正因如此,伊兆将所有的压力都背到了自己身上。
他必须敏锐,必须强大,才能守护自己身后的母亲。
所以伊兆与苏逢春出身有些相同,但他们却又有所不同。
在伊兆犹豫不解的时候,在伊兆叛逆抗拒读书的时候,是伊母一次又一次把伊兆拉了回来,告诉他,“世间万物皆有苦难,你不是特殊的那个人。”
“但是选择克服还是妥协,全在你的选择。”
伊母温柔的摸摸伊兆的脑袋,告诉伊兆,“但问前程,无问东西。”
这句话,一直深深地刻印在伊兆的脑海之中,支撑他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涅盘。
也因为伊兆的清醒和入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知道自己即将放弃的是什么,但是相应的,他也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
哪有两全其美的买卖,全在伊兆的一念之间。
王隰和淡淡笑了笑,对于伊兆这句话没有表现出惊讶来,亦没有让人觉得嘲讽。她表现得稳重且平淡,端庄的站了起身,举杯说道,“伊公子这般,隰和敬佩。”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是王隰和的语气却丝毫听不出来谄媚之意,但却让人觉得春风融融,如同清风拂面。
伊兆原本还有些不安,但是王隰和率先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倒是让伊兆放心下来。
特别是她表现的不卑不亢,给伊兆表现出来了十足的尊重,让伊兆更是感到关怀备至。
不过相比于王隰和的闺秀,一旁的苏逢春就显得接地气过了,她先是思考了一下伊兆言语的意思,然后又跟王从钰暗中商量了什么。
“就是说,伊公子不要朱家的钱了么。”苏逢春挨着王从钰,咬了一下唇瓣,问道,“不参与分家,是不是这个意思?”
王从钰点点头,趁着伊兆和王隰和两个人还在互相恭维,连忙给苏逢春快刀斩乱麻的解释清楚了,“逢春说的不错,的确是这样。”
苏逢春了然的哦了一声,然后看向伊兆,啪啪啪拍了好几下手掌,大抵是因为有些激动,所以惹得苏逢春鼓掌的声音格外清脆。原本伊兆带着几人来的这处厢房就专门挑选了雅静闲趣的地方,又特地给店家提前嘱咐了,若是没有人去通传,便不要随意进来。
如此一来,这处厢房倒是私密性良好,也让着苏逢春的声音格外清晰。
伊兆原本还与王隰和你来我往的夸赞,倒是被苏逢春这两个动作打破了宁静。
苏逢春当真是有些激动,她原本还担心伊兆也如同朱家一般冷血。毕竟朱树皮与伊兆原本就不熟悉,甚至可以说不相识,只不过是偶尔点点头的关系。就算朱家上下一齐生活了十几年,对于朱树皮的离去都如此淡定,便更不用说伊兆这个只来了短短几天的人对于朱树皮的感情了。
又加上朱树皮这事儿到底是牵扯到了伊兆,虽说王从钰跟伊兆还原事情真相的时候刻意回避了众人的争吵,但是伊兆和其聪明,既然知道其一,又如何猜不出其二来。
这事儿就复杂得多,况且伊兆又有朱家人的血脉。苏逢春真的害怕自己奉为朋友的伊兆也为了现实的利益将朱树皮和窦姨娘的死当作是无事发生,甚至还能维护者虚假的繁荣。
幸好伊兆这样说了,也幸而是伊兆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说得。
这几日苏逢春每逢睡着,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出现这两个人的面容,便是梦到了也不说话,只是远远的站着瞧着苏逢春,等苏逢春再快步走上去的时候,他们便消失了。
如此一来,果真是困扰了苏逢春许久。
似乎这两个人的伤心,全部都体现在了苏逢春身上。
在伊兆没有跟自己说这些的时候,苏逢春甚至都对自己产生了疑虑,是否是自己太过于感性,与朱家其余人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
这极大地冲击到了苏逢春的世界观,也让她对于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人命,是否真的那样不值钱。
重如泰山,但是也轻如鸿毛。
“伊公子,你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与王隰和的收敛和端庄不同,苏逢春明显反应要更加激烈一下,她猛地拍了一首桌子,然后生龙活虎的站了起来,继续说,“朱家这样的地方,实在不是人住的地方,便是他们的钱,也是用良心换来的。”
左右这儿没有旁人,苏逢春便放心的流露真情,“伊公子说得对,咱们不受这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