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庆祝一下
掌灯时分，卡车开进了院里。
一家人七手八脚卸下了货，司机就开车走了。
足有两吨半的羊绒，就像一堵墙，全部堆放在了西边的耳房里 ，为了安全，二锁在门上装了一把大大的铜环铁锁，那对儿藏獒就像雄狮似的被铁链拴在门前。
大家出出进进，忙得不亦乐乎！可此刻的肖有福老汉心里却在七上八下地打鼓！
他当了一辈子农民，循规蹈矩惯了，这新媳妇儿才进门两三天，就倒腾出这么大的阵仗！万一赔了怎么办？现如今外头的饥荒已经欠下一屁股两胯了，再要有个三长两短，这一大家子咋活呀？
他圪蹴在墙角，一锅接一锅地抽着旱烟，心里麻烦得如猫抓心。
走了多半天的山路，又卸了一大气的货，二锁直喊“饿死了，饿死了”！
梳着齐耳短发的二锁妈丁莲花麻利地系上碎花布围裙，准备开火做饭。
“妈，等等，我去窖里拿肉去！”
二锁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往菜窖走去。
二锁爹前几年打了一口入深十几米的地窖，夏天是一个天然冰箱，而冬天温暖的就像安装了暖气炉。
不一会儿，二锁就提上来一条肥硕的羊腿儿。
“这条羊腿是给你们办事宴时留下的，准备会亲家时吃，可小鹿妈也没来！”
米小鹿心说“我那个娘现在可是个有钱的主，她可不会登你这穷家破落人家的门！”
“今晚有肉吃了”！刚上初中的小姑子灵灵拍着手，高兴地欢呼。
“今晚咱们庆祝一下！”米小鹿含笑道。
“最好再整点酒！”二锁也嬉皮笑脸着说。
几日的奔波，总算有了收获，犒劳一下吧！
厨房里，通红的火焰欢快地舔着炉灶，大铁锅里翻滚着新鲜的大块儿羊肉，婆婆从菜园里摘了把小葱，撒了点儿盐巴，只一会儿，羊肉浓郁的香味儿便弥散开来。
小侄女点点闻到香味儿，手里拿着小碗碗从自家屋跑出来，嘴上还一个劲儿念叨着“好香、好香！”
喝着一盅高粱白，二锁盘腿坐在炕沿边，开始给大家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这两天在牧区的一些见闻。
听说牧区遭了旱灾，婆婆丁桂莲感叹说：“唉！山里的牧民就指天雨吃饭了，再这么下去，山民们可咋办呀！”
“妈，我刚才听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二叔他们那里会有雨的，你别担心了！”
“是吗？老天爷真能给下点雨就好了！”
“二嫂太有本事了，没费多少本钱就搞回这么多的羊绒！”三锁夸赞道。
“我也觉得二嫂厉害！”正给炉灶里添柴的灵灵也不失时机地奉承着！
“那是！也不看那是谁媳妇儿！”
二锁说完眯眼瞅了一下米小鹿，却不料被米小鹿狠狠敲了一下 ，“没个正形！”
正说笑间，忽然听到羊圈里传来“咩咩”的叫声 ，二锁和米小鹿一愣，心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进羊圈了，她俩赶忙出去。
羊圈里，父亲肖老汉正蹲在一头刚分娩的大母山羊前，旁边站着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爬出来。
“那只黑头头羊刚下的羔！”肖老汉笑眯眯地对二人说。
“真不错！爸 ，你侍弄羊可真内行，看看这些山羊现在皮毛发亮，身体也比从前粗壮了不少！”
米小鹿自从嫁过来后就从没来羊圈光顾过这些牲灵们，如今看到它们被公公照料的如此好，她心里很欣慰。
“你爸干别的不行，但论养羊放羊那是真有两把刷子，大集体那会儿，队里几百只羊就归他一个人饲养，别人越放羊越少，他却越放越多。”
跟过来的婆婆对老伴儿不吝赞美着。
看到小羊羔欢快地吮吸着羊妈妈的乳汁，他们放了心，回屋准备吃饭。
大家坐下没几分钟 ，忽然又听到圈里“咩咩”的声音传来，公公刚走到圈门口，就又惊喜地看到一对儿可爱的黄头头小羊羔站在那儿，正被那条跛腿的大羊柔情地舔着身上的羊水。
“我还一直担心这只羊会难产，没想到还能顺利生下一对儿双胞胎！”
肖老汉喜不自禁，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
“爸，那你以后怎么区分这对儿双胞胎？”
肖老汉正要张嘴，只听小点点抢着说“我给她们起名字了，她们三个就叫大妮、二妮、三妮！”
大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莲花奶奶抱起孙女亲了亲小脸蛋，慈爱地说“点点最聪明了！赶明儿，奶奶再给你煮两颗鸡蛋吃。”
“哦！我今天还没收鸡蛋呢！”小孙女说完，拔腿就跑了出去。
几分钟后，点点就端着一小盆白花花的鸡蛋高兴地回来了。
点点今年五岁了，爸妈出地劳动，她就每天跟在上山割草的奶奶屁股后面，领着家里的十来只鸡娃上山觅虫子吃，日复一日，家里的公鸡个个长得雄壮魁梧，母鸡们咯咯地都能下个双黄蛋！
为了奖励小人儿的辛劳，奶奶每天给她煮一颗鸡蛋。
正屋这边暖意融融，而东屋那边却黑灯瞎火。大锁俩口子一个睡在南炕头，一个睡在北炕头，都在默默得想着心事儿，谁也不说一句话，只能听到大锁在不住地唉声叹气。
为了给二锁娶媳妇儿，家里拉下两万多块钱的饥荒。这年头，谁家能拿出这么多的彩礼娶媳妇儿了，可自家这兄弟死心眼，还非这姑娘不娶，就好像天下没了女人似的。
关键是这么多的外债还得一家子共同还，这不，前两天媳妇儿闹分家，他心里也有怨气，就默许了。其实这时候分家最好了，不然那两个尚未成家、还在上学的弟弟妹妹将来都是负累！
现如今各家门另家户，各顾各的就挺好！当下，他最大的目标就是老婆娃娃热炕头！
这不，老二俩口子刚拉回一卡车羊绒，有心想出去帮帮忙，但又被老婆喝住了，“咱们以后不抱油篓，也不要沾油手！”
婆婆终于揭开锅盖了，大铁锅里，一张面饼严严实实将肉汤盖住，二锁给这道菜取名叫“小羊盖被”！
一盘盘满满溢溢的羊肉被端上了饭桌，米小鹿又变戏法似的从柜子里拿来一碟青翠碧绿的韭菜花、一把洗得水灵灵的沙葱。
扑鼻浓郁、肥瘦相间的大块手把肉看了就令人忍不住要咽口水。
二锁夹起一块儿肉正要往嘴里送，就被母亲拿筷子敲了一下，说“先别吃，把那盘给你哥嫂端过去！”
二锁迟疑了一下，米小鹿见状说“我来吧！”
懂事的小点点连忙站起来，“我领二婶去！”
听到推门声，梁玉兰索性将身子背过去了，大锁来到外屋扭亮了灯，他不好意思搓着双手 ，嗫嚅着说“就放那儿吧！我们刚吃过！”
“大哥、嫂子你们赶紧趁热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爸妈你们快吃吧！今天的肉肉可香了，我和二婶去奶奶屋吃。”说着，点点小手就牵着米小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