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王座
宇宙并非真空。
暗物质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遍布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在它们的控制下，日升月落，天体沿着既定轨道工作,宇宙因此而运行。
若是普通雄虫，在此时应该已经窒息而死,但洛走在其中,步伐就像是即将回家一样轻快。
他也确实是在回家。
越是接近“巢穴”的方向，那熟悉感便愈发强烈。
他黑色的长发垂在脚踝处,因为走路的动作而来回晃动着，在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逐渐粘结到了一起,如同黑色的黏稠液体一样垂落。
——他也正在异化。
“嘟嘟——”
就在这时，洛手腕上的智脑突然响了起来。
【小黑：[位置分享］】
洛点开看了一眼，见自己走的方向没有错后单手打字回道：
【洛：知道了,路上。】
他点击发送键，下一秒,巨大的“发送失败”字样就跳了出来。
再看智脑的右上角,正显示着“无信号”。
帝国的信号站几乎遍布周围的所有行星群，但这块地方刚被德里斯炸过，信号时好时坏也是常有的事。
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过不了一会也就到了。
洛这么想着，不甚在意地关掉了智脑,继续抱着故渊向黑暗的深处走去。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该怎么向故渊解释。
一开始洛只是想要来边境看看,好歹知道怎么出基地，找到巢穴大概的方向,方便以后自己偷溜出来。
就算有不长眼的异形想要攻击他们，洛也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保全故渊。
毕竟就他就算没有完全恢复力量，在异形们的眼中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只要他挡在故渊的面前，就不会有任何生物来伤他。
只是他没想到，异形们居然学会了潜伏，直接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事出突然，他只来得及临时打晕一心想着保护自己的故渊，完全没来得及思考该怎么向故渊解释。
这该怎么说？
其实我不是雄虫，你从一开始就捡错了蛋、养错了虫？
那些异形其实都是我的部下，只是我控制不住它们，所以才让第一军团打了这么久的仗？
……怎么看都会惹故渊生气的样子。
毕竟故渊再怎么纵着他，也是建立在他是一个“聪明可爱的小雄虫”的基础上。
现在好了，他不仅不是虫，还是害的军雌死伤无数，让虫族动荡多年的元凶。
有故渊为了边境的战事不告而别的情况在前，洛一点都不觉得故渊会是这种在家国的事情上开玩笑的虫。
所以到底该怎么解释啊？早知道就在帝国第一军校多选修一门“通用语的语言艺术”了qaq
昏迷过去的故渊并不知道洛有多纠结。
他被洛戴上了呼吸器，淡淡的白
雾随着他胸口的上下起伏浮现在面罩上又消失，漂亮的翅膀低垂着，宝蓝色的底纹，边缘是锋利的黑，但在洛的手上却无比柔软，就像是温柔的绸缎一样，杜绝了一切伤到小雄虫的可能性。
洛低头，忍不住将抱住故渊的手挪了挪，轻轻地去摸了摸他的翅膀。
不管了，不管怎么解释，故渊都是他的！
都已经说了喜欢他了，那不管怎样，故渊都不准离开他。
这样在心中纠结思索着，洛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异形们搭起的长桥的尽头。
尽头的落脚之处是一颗小行星，其背后便是另一片未曾被德里斯炸过的荒星海。
这是荒星群最边缘也最外围的小行星，再往内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要找的东西就在这片黑暗之中。
洛抱着故渊，毫不犹豫地迈出了这一步，踏上了小行星。
异形达成的桥梁在他踏上星球时便倾刻间崩塌，茫茫的宇宙之中，似乎就只剩下了洛与他怀中的故渊。
洛先是试着叫了小黑几声，但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回应。
他思索了一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暂且将故渊放到了地上。
【过来。】
洛命令到。
原本完成了任务而四散开来的异形们不知从何处扭曲地涌出，眼巴巴地抬头看向洛。
【看好他，保护他，明白吗？】
洛本只准备说一句“看好他”，但想到了异形们都不是聪明的样子，还是多解释了几个字。
匍匐在地上的异形迅速做出了上下点头的动作，自发地围成一圈，守在故渊的身边。
原本在虫星根本用不了的“命令”在此时却无比好用。
明明之前他也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就不行？难道是地点的原因？
可是他帮故渊呵退异形的时候也是在虫星啊？
洛暗暗疑惑着，在最后转头看了一眼故渊之后，才终于往前方走去。
没入黑暗。
前方便是深渊，但预想之中的失重感并没有传来，洛在这片黑暗中如履平地一般，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其实他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这个方向就像是完全刻在了他的灵魂中一般，即使他分不清方向，也依然能够凭着直觉往前走。
就像是曾经走过千百次的回家的路。
走了不过短短两三分钟，洛的眼前终于隐隐出现了什么东西。
他又走近了几步，凝神看去，只见是他不久前才在视讯中见过的瘸腿了的小椅子。
小黑明显又大了一圈，围着只有一只腿的椅子来回转悠着说这些什么，洛离得近了些，才勉强听清小黑说的话。
【跟我念啾，故渊。】
另一个声音是清脆的女童声，发音不甚熟练。
【故……渊？】
【对对对，故渊，这是大人看上的虫，按照我们的说法，应该叫王后啾！
】
那个女孩的声音明显扬了起来：
【王后！真的？】
【真的真的，啾可是大人最疼爱的小乌鸦，怎么可能会骗你。】
小黑得意洋洋地抖了抖身子，继续忽悠刚学会说话的小椅子。
【所以你要快点长大，我们有王后了，没有两把椅子可不行……】
【你看起来很想来当那第二个椅子？】
洛突然开口，把小黑吓得一激灵，险些直接飞了出去。
【大大大人！这是您的王座！只是受伤了啾！啾刚才发现它不会说话，所以在教它说话！！】
怪不得他刚才连着叫了几声，小黑都没有回应，原来是在这里唠嗑。
洛没说什么，笑眯眯地拎起小黑，把对方丢出一段距离：
【知道了，既然你这么喜欢它，那就让它来教教你怎么当一个好椅子吧。】
小黑：qaq？
都说了是乌鸦啊！！
耳边暂时没有了小黑聒噪的声音，洛终于可以好好地打量着面前的椅子了。
或者应该称它为王座。
与视讯中的一样，这把王座是纯黑的，只剩下华丽繁复的上半部分，王座腿丢了三只。
但洛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原本一点都不剩的腿已经慢慢地长出了三分之一的长度，按这个进度，恐怕一夜过去，王座就会恢复完整、
想到对方刚才已经能和小黑沟通，洛于是试探着问道：
【你现在能听懂我说话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话结结巴巴的小椅子迅速道：【您是洛希维德！】
它所有话语的发音都很生硬，唯有“洛希维德”这四个字说得迅速且熟练，就像是曾经已经默默练习过了无数遍一样。
小椅子显然激动极了，上下来回蹦跶着：
【洛希维德！您回来……开心！】
洛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能继续往下问自己原本想问的问题：
【你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吗？】
【我为什么会沉睡，又为什么会成为异形们的神？】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找回我的记忆和力量？】
刚学会说话的小椅子被这么一长串问题问蒙了。
它努力思索了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话来，最终只吐出了一个字：
【坐！】
【坐？】
洛疑惑。
【坐……就知道了！】
小椅子急得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塞到洛的身后。
洛半信半疑，疑惑地踏上了王座。
他其实不该这样轻信眼前的不明生物的，但是直觉告诉他，对面的王座不会骗他。
王座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些高了，洛坐在上面双脚悬空，只有过长的头发能堪堪碰到地面。
洛也是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头发的异常。
——它们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的触
手的模样，正盘绕在王座之上，就如同攀附着树干的藤蔓一般密密麻麻。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深思这样的变化代表着什么，就被上涌的记忆打乱了头脑。
“你的力量并不可怕，我们一起控制它，好不好？”
“我会帮你的，不哭了，乖乖。”
眼前一片黑暗，洛只能听见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这是故渊的声音，又不是很像故渊。
鼻尖似乎也出现了似有若无的雌虫素的气息，洛下意识地就控制着触手向气息的所在之处探索而去。
很奇怪，在这样的声音之中，他格外的想要故渊的抱抱。
虽然看不见，也只能听见那类似故渊的声音，但洛还是根据那声音大概推测出了是什么个状况。
那时的他似乎很幼小，还很爱哭，总是喜欢往那个声音的怀里钻。
对面会无奈地抱住他，教他捏小泥人打发时间，但不同于对方漂亮的手艺，他总是捏的歪七八扭，然后愤愤摔掉自己捏的东西。
他哄着他说：
“没关系，这是因为洛暂时看不见，等洛看见了，就能做的好看了。”
洛终于明白了眼前一片黑暗的原因。
原来那个时候的他还看不见。
虽然看不见，但他闻得到，那就是故渊的气味。
是很香的，像太阳一样温暖的气味，他喜欢的不得了。
触手无意识的亲昵贴近气味的来源处，洛想着反正只是回忆，便任由它们去了。
“马上就能恢复视力了，不哭，不怕，我在这里。”
那声音这样说道。
以前我就那么爱哭吗？
洛小声鄙视以前的自己。
怎么还没有恢复视力，怎么那么弱啊，还要人哄着，真是麻烦精。
“噗——”
耳边突然响起匕首刺进血肉里的声音，好像有鲜血喷涌而出。
洛疑惑地歪了歪头，正想着这是哪里的声音，就突然发现自己能够看见东西了。
他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他依然坐在王座之上，前方仍是无尽的深黑，但本该在原地昏睡的故渊不止怎么醒来了，来到了他的面前，浑身上下被他的触手紧紧缠绕。
呼吸器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连衣物都被他弄烂，无孔不入的触手几乎缠绕满了他身上所有的地方。
不同于原本透明的颜色，这次的触手是黑色的，与故渊的皮肤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就像是他生生把故渊拽入了异形的世界里一样。
……原来刚才雌虫素的气息是真的？
洛刚想找理由解释，就被对方冰冷的目光吓住了。
故渊怎么这么凶？是已经发现他的身份了吗？
洛不知所措，开口：
【】
他呆住了。
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故渊冷然的声音响起：
“洛在哪里？你这个怪物。”
透过故渊的那双眼睛，洛终于看清此时自己在他眼中的模样：
是狰狞的黑色庞然巨物，端坐在王座之上，在周围肆意挥舞着自己的触手。
心口的疼痛终于后一步抵达神经中枢。
洛缓缓低头，眨了眨眼睛。
他看见了一把插入自己心口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