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娃娃生
“戏曲是一种表演形式，更简单的理解，你也可以把它看成一本会说话唱歌的书。在这书中有各种各样的人物，生旦净丑，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人生，而唱戏的通过做念唱打的形式将人物更直观的在舞台上表演出来，让台下的观众更贴切的理解每个人物的处境与艰辛，在观看别人人生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增加人生阅历，好让今后自己的为人处世、接人待物都能做得更好。”
一群孩子听的懵懵懂懂。身为男子，他们从小就没上过学，被卖到这寻芳楼以后便跟在了各位公子身边做着最低等伺候人的活计，看人眼色会，但你要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短时间内这些孩子都听不太懂。
颜安也不讲那些虚的了，抓住最基本的需求才是要点，“你们每天都几时起床？”
“申时（下午三点）起床。”一少年回答。
“起床后干什么呢？”颜安问。
“起床后要伺候公子洗漱，给公子梳妆，准备膳食。”另一少年接着答。
“然后呢？”颜安再问。
“然后公子去接客的时候，我们就在房里等着，若是有客人来了，我们就在小隔间里候着，听凭公子差遣。”又一少年作答，这都是楼里管事教他们的，若是做不好还要挨打的。
“那你们何时休息呢？”颜安接着问。
“公子休息了我们才能休息，公子若是还在忙，我们就随时备好热水伺候着。”一少年熟练作答。
一般他们伺候的公子要是今晚没接客，他们也可以早点休息，可颜安一想到那些公子整晚都忙着在房里运动，而这些未成年的孩子却要被迫在隔间听着，额，三观碎了。但既然她来了，这种事情今天就打住吧！
“那你们觉得，一天做这些辛苦吗？”
这话问的，有些老实的孩子就不敢答了，但也有会说话的，“能伺候公子是小的的福分，公子闲暇的时候还会教我们些本事，我们不辛苦。”
“那我若说，从现在开始，以后你们都不用再伺候公子也能给自己学本事，你们愿意吗？”
这下这些孩子是真的不敢作答了，说愿意，等会回去就是得罪了公子，说不愿意，那更是现场就得罪了东家。
“俗话说手中有了艺，一生不受气。你们若是自己学好了本事，以后自然都不用再伺候人了。至于什么才叫本事？”颜安当场一个鹞子翻身，从墙边踢起了一把扫帚拿在手中，接着一边舞棍一边说唱，“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南拳和北腿，少林武当功，太极八卦连环掌，中华有神功。棍扫一大片，枪挑一条线，身轻好似云中燕，豪气冲云天。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刚柔并济不低头，我们心中有天地……”
那宛若和通背拳异曲同工的功夫，招招带劲，棍棍有响，看得别说一众小厮们激动不已了，就是阅人无数的如花和管事们也都接二连三的不停鼓掌叫好着，场面热闹至极。
而如此热闹的氛围，自然也吸引了楼上已经回房的部分公子的围观。
一脸邪魅样的红衣小花魁慕昙亦靠坐在窗边观看着。
起初他以为颜安说的不强买强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两晚过去，这小姑娘竟真的说到做到，不管晚上的客人如何起哄，真的都没有管事的来请他们。再加上此刻院中颜安一身正气飒爽如风的英姿，他倒是不得不对他们这位新东家高看几分了。
余光观察着隔壁的窗户，姜羡恰好也在这时走到了窗边观看，慕昙立刻探出身子笑着搭话，“没想到吧？我们的小东家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姜羡听着声音倒是朝慕昙这边看了一眼，可再转眼看向楼下时，依旧是一脸的冷漠面无表情，不管有多少人喝彩的热烈场面，在他的眼中都平静无波得激不起半点水花，跟着也没有多停留，而是合上窗户就回屋了。
隔壁的慕昙虽早已习惯了姜羡的这幅态度，但看着那扇禁闭的窗户，还是止不住地苦笑了一声，接着也关上窗户休息去了。
一套虎虎生风的棍法打完，颜安心里亦是畅快淋漓，转身面向一群对她已经崇拜得两眼放光的十二三岁孩子笑道：“这样的本事，你们想学吗？”
“想！想！想！我想学！我要学！我也要学！……”一群孩子再没了初时的小心翼翼，都已争先恐后地积极响应了起来。
孩子毕竟还是孩子，玩心大，只要抓住了他们的兴趣点，剩下的大道理以后都可以慢慢教。
“好！从今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好好学，每天卯时准点在这里练功，以后晚上也不用再回公子处伺候了，自有新的住处安排给你们。”颜安训完话，紧跟着就领着一群少年们做起了热身操，然后再让他们排着队在后院内绕圈小跑，先把身体底子练起来再说。
安排完小的，接着又来到了一直站在一旁观看的五位雏儿这边。
“你们呢？又是如何打算的？准备好跟我一起学唱戏了吗？”颜安一边擦汗一边问。
五位里面有两位经历过昨天家里不愿赎回他们的事情已经彻底死心了，在这之前，也早就被楼里的规矩调教怕了，如今知道自己只用唱戏不用接客，那已经是认命臣服了，老老实实朝颜安作揖行礼道：“但凭东家吩咐。”
还有两个则是知道自己爹爹还在给他们凑钱，心里还有着一丝希望，这会儿不好回话，颜安也没有多问，只看向最后一个，便是之前那个嘲讽“做戏子的也没什么好下场”，之后又自己不愿意回家的少年，名云然。
“你呢？”颜安问。
云然先是看了眼已经认命的二人，冷笑着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可笑！”跟着又看向满眼期待就等着家人来接的二人，直接开喷：“还做什么梦呢！你爹要真能赎你们，当初还能让你娘把你们卖来？真痴心妄想！”最后才分外嫌弃地扫了一眼颜安满脸痘印的脸，小脸撇向一边，“我才不做戏子！”
好家伙，这是谁也看不上啊！
颜安看他那样也是笑了，“那你想做什么？”
云然跟着又侧过半边身子不看向颜安，“我什么都不想做！”
“哦，”颜安了然地点点头，“那怎么办呢？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而我乐音阁又不养闲人，要不对面的三家红楼，你也随便挑一家？”
云然当即就怒了，转过头来狠瞪着颜安，“你威胁我？”
虽然颜安现在的这幅身子是与云然同岁，但内在已经28岁的颜安看着云然的这幅刺头模样实在有些好笑，“这怎么能是威胁呢？你在我的地盘，吃我的住我的，还半点劳力都不想付出，我养不起你，还不能把你转卖给别人吗？”
云然无话反驳，却仍不会向颜安低头，只混不吝地冷哼了一声，爱咋咋地。
颜安也无所谓他的态度，转头朝当值的李管事道：“李管事，这人我就交给你了，只要不去前楼露脸的，随便给他找个活计，别让他闲着就是！”
被点名的中年管事赶忙上前，“小的明白，东家您就放心好了。”跟着一把抓住云然的胳膊就朝一旁拽去，“还不跟我过来！”
照以往云然的性子，谁敢这样粗暴的对他，他必是要狠狠还击回去的，但此刻却有些诧异地看向了颜安，这人刚不是说要卖他么，怎地又不卖了？
直至云然被彻底拖远，颜安也没有多看他一眼，有些人，就是得多吃苦头才能记得住教训，跟着又带着剩下四个新雏儿来到了一位老师傅面前，“严师傅，这两人我就交给你了，先让他们吊吊嗓子，形体和基本功也要抓紧。”
这是颜安昨日就和师傅们商量好的，对于戏曲，颜安毕竟是外行，让她教一群娃娃生练功夫可以，可对于专业的做念唱，还是得由老师傅们亲自教才行。
严师傅点头应和，这几个新雏儿之前唱曲就是他教的，现在再次接手也没什么不熟悉的。
颜安跟着又看向后面两个不知所措的，“你们两个也顺便跟着严师傅一起学，等日后家人来接了你们再来告诉我便是。”
二人同时应声，“是。”能遇上这样的东家是他们的福气，明知道他们以后都是要走的，不仅不收他们一分的食宿费还让他们免费跟着师傅一起学本事，此刻二人心里对颜安都很是感激。
安排好一切，颜安最后又来到了一直陪在一旁的如花身边，关心道：“好了，我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就别操心了，快休息去吧，都忙了一晚上了。”
此刻的如花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累，之前他决定和颜安结拜的时候，或许还带着点一时热血上头就傻乎乎地应了，可如今看着有真本事的颜安，他是再没有半点顾虑、满心欢喜地下定决心这辈子都认定颜安这个妹子了，当即一脸宠溺地就抽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汗，“有你在，我才不操心呢！我就是高兴，刚你那套功夫耍得可真是太好看了！你要是个男子，全双河县的女人可都得被你迷了去了！”
“呵呵，”颜安听着他这怪异的夸奖也是笑了，接过他的帕子边擦就边调笑了起来，“真的吗？那你那时在县衙里也这样觉得的吗？”
一想到颜安当初在县衙打人的场面，如花的表情立马就垮了，“那怎么能一样！”
颜安也不和他逗笑了，只顺嘴问道：“那个云然是怎么回事？真是他家人主动卖到寻芳楼来的吗？”
“他啊，”如花的表情又不好了，“哎，我当初就真不应该收他，到手了还成了麻烦了。我原以为像他那种没吃过苦的少爷打几顿也就老实了，没想到这滚刀肉是怎么打都没用，要不是看他真有点姿色，我早把他卖窑子里去了！”
“少爷？”颜安有些惊讶，难怪那云然的脾气能那么傲。
“可不是咋滴，他原也是云家粮行的大少爷，亲爹死的早，在家里和后爹闹得不可开交，后来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就被家里主动卖到我这里来了，收了他我也算是倒了大霉，软的硬的都试过了，就是没用！”如花不由抱怨。
颜安点点头，跟着安慰如花，“没关系，为这么点事生气犯不上，之后的交给我，你就好好休息去吧。”
“知道了，你都催我两遍了，就这么不想我在这待着么。”如花佯装生气。
“瞧你说的，我这可都是心疼你，你要是把身子熬坏了，我以后到哪还再得个你这么好的哥哥！”颜安笑回。
这小嘴贴心的，又让如花甜了一回，高高兴兴就回屋休息去了。
这一天，颜安都在带着娃娃生训练，到了夜晚，寻芳楼的营业又要开始了。
比起昨晚如花几句话就哄高兴的大厅客人，这一回坐雅间里的可是个棘手的。
“怎么？你们大花魁不能出来陪酒，连小花魁也出不来了吗？你这摆明了是看不起奶奶我是不是？”懒散斜坐在椅子上的女客人对着如花就是一通臭骂，不管如花如何说好话都没用。
“哐”的一声，财大气粗的女客人直接甩了一袋银子砸在桌上，“奶奶有的是钱，快把你那大小花魁都叫出来给奶奶陪酒，再不出来我砸了你这破店！”
以往碰上这种摆谱砸钱的客人，如花必定是笑嘻嘻的接过然后赶紧就让人去请了，只是现在，他已经答应了颜安不能强买强卖，这银子就是再多，他也是不能接的。
而一早收到消息的董颐也恰在这时走进了雅间，看着桌上散落出来的银子立刻喜笑颜开就迎了上去，“哎呦，张大奶奶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你是真不心疼人家这几天想你想得有多辛苦么！”
如花原以为董颐过来就足够安抚住客人了，刚想再说几句好话助助攻，万没想到董颐连客人的衣角都还没摸上一把就被推开了，“滚开！奶奶我哪家红楼没逛过，像你这种见人就扑的骚货我见得多了，实话告诉你们，奶奶我今日来，就是看上了姜羡那不让人碰的清高劲儿，今儿我不仅要见到他，奶奶我还要睡他呢！否则的话，钱爸爸，后果你自己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