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走偏的谈话
这一次的吵架完全出乎两人意料之外,几乎从谈话的一开始就走偏了方向。
这一切起始于陆羽瑶在洗手间不小心发现的那封信,如果她没有心急到当场就把信发给楚璇看,也许楚璇会以恋人的身体语言开始这场谈话。即便这个话题不寻常不讨喜,也许楚璇会从对方的立场出发来思考这个问题。即便发现双方有巨大分歧,也许她会暂缓谈话先来安抚对方的情绪。即便不能马上解决这个问题,也许她愿意折衷来处理矛盾。楚璇原本的个性是不太容易与别人争执的,对于她在意的人,她总是倾向于用沟通的方式来化解分歧和不悦,她不喜欢硬性的语言,不喜欢冲动的喊话,更不喜欢情绪化的发泄。而对不在意的人,她才会保持沉默,是的,这场谈话的结果就是她的沉默。如果不是这封信打破了原本欢乐的氛围,让她的情绪变得焦虑和迷茫,她可能会更有耐心更为理性,让她基于爱,站在对方的立场,跟对方沟通自己的看法。
徐维文对这个根本缘由一无所知,但是他也一样从头开始就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自从他知道楚璇在音乐节目的表演受到了观众的关注和喜欢,这与他的预期背道而驰,他就开始心理失衡,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他和楚璇的距离,第一次明确地滋生出自卑的情绪。此外,他的父母一直都为他的终身大事着急,他们催促着鼓动着,并且身体力行地为他付出,这渐渐成为了他的压力。他开始有些患得患失,害怕她未来更红以后,他俩的距离会变得更大,面对父母的压力,他也完全没有反抗的想法,父母的想法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理念,他认为都是自然的理所应当的。但是,如果不是他对两人关系的认知产生了偏激的念头,也许他也不会那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让楚璇不知所措。他自己也知道,楚璇才刚毕业,现在谈结婚太早,他原本可以安抚他的父母,把这个问题再拖一拖,或者他也可以慢慢地一步步地和她讨论未来的规划,给她一些时间思考和适应。即便是如昨晚这样的状况,他最起码也可以和她就事论事地讨论,根本不至于说出最后那些指责她看不起他的话来。
于是,发生在两个人身上的各种如果,将一个普通的分歧,最终以最坏的方式,发展出了最差的结果。两人都负了气,都不接受对方对自己的不理解,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对方的伤害。楚璇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和观点,留给他一个不容反驳不愿和解的背影,而徐维文说出了心底最直接的担忧,把自己长期以来的压力宣泄到了她的身上。虽然双方的意见都明确地表达出来了,但是伤害已经造成了,即使未来可以解释可以转圜,也再也收不回去了。
楚璇回到家里,立刻爬上床睡着了。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太疲惫,她已经无力思考。隔天早晨,她被跑来跑去的乐乐踩醒,正听到手机在响。她拨开蓬乱的头发和躁动的狗狗,打开手机发现昨晚陆羽瑶给她发了无数条微信,早上起来接着又发了好几条。她快速起床洗漱以后,边吃早饭边给陆羽瑶打电话。
陆羽瑶光速接起电话,说:“喂,昨晚怎样?你怎么不回信息?摊牌了吗?吵架了吗?”
楚璇喝了一口咖啡,说:“没有摊牌,但是吵架了。”
“啊?”陆羽瑶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摊牌?那……为什么吵架?”
“因为别的事吵架的。”楚璇丧气地说。
“什么事啊?”陆羽瑶急忙问。
“他说他爸妈十一要过来给他买房子,所以要跟我父母见面。”
“什么意思啊?他父母买房子,跟你父母有什么关系?”陆羽瑶越听越糊涂。
“因为他父母觉得这是婚房,所以要和我父母见面谈订婚的事情。”
“你们什么时候决定要结婚了啊?你要结婚怎么不告诉我?”陆羽瑶有些生气了。
“冤枉啊!结婚的事,本当事人昨天也是第一次听说。”楚璇无奈地说。
陆羽瑶总算是听懂了,她说:“所以,就是因为这件事吵架的吗?”
“对,我实在消化不了他说的结婚生子的事情,况且昨天原本就因为那封信一脑门子官司,情绪极度暴躁。”
陆羽瑶冷笑一声,说道:“才刚毕业就谈结婚,已经是极度勉强了,居然还要生孩子?也太刺激了吧。”
“对,可能因为以前从没有谈过这些未来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原来是这么传统的。要是他知道我目前的想法是不婚不育保平安,他会不会崩溃啊?”
“不过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以慢慢谈啊……”
“没用了,已经闹翻了……”楚璇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擦了擦嘴,把旁边一直团团转的乐乐抱起来。
“那么严重?!”陆羽瑶说。
“他指控我觉得自己红了,看不起他了,所以才不肯和他结婚。”
陆羽瑶低呼一声,说:“我很难想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徐维文一向是温文而雅,又挺有自信的人,他这是怎么了?”
“我俩昨天心态都崩了,难听的话互相都说了。”楚璇叹了一口气说。
“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我昨天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围绕那封信吵一吵。毕竟那一封信一点都不实锤,最多就是有那么一点暧昧。“
“现在说起来,徐维文那个时候确实有送过我两次杨桃,说是他朋友帮他代购的,想来应该就是她了。”
“我昨天晚上仔细帮你分析过了。那信里写的东西,基本就是‘听君一席话,如同一席话’,没什么实质性内容,都是些无病呻吟的空洞文字,这说明他俩之间可能真没有什么。此外,他随手就把这信夹在洗手间一本书里,连信封都没有套上,证明他根本没把这个人放心上。还有,那个信遣词造句的水平,就跟小学生写作文似的,还有画的图,居然还自称学设计的。据我对徐维文的了解,他也不至于那么不挑吧!”陆羽瑶语带鄙夷地说。
“这倒是很难说,我觉得她写的信情感还是挺真挚的。我只奇怪,现在怎么还有人会写信,发微信不是更方便吗?”楚璇道。
“你不懂,这就是绿茶的技术之一,复古的小清新情怀,男人很吃这一套的。”
楚璇打了一个哈欠,情绪低落地说:“现在有两点是无可辩驳的:一,徐维文去年在跟我冷战的时候去了厦门,认识了这个vivian,但是整件事情他一点都没有跟我说过,说明他很心虚。二,他给了她家里的地址,她才可以持续地写信,证明他自己同意并接受了她的行为。”
“但他又很想跟你结婚,所以他现在把这个女的当备胎吗?”
“不知道,但这件事情就算我拿出来问他,他也可以轻易狡辩,是可以说得过去的。不过目前谈这个事情毫无意义了,昨天吵架的事情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陆羽瑶沉默了,她代入楚璇想了一下这件事情,也觉得很无望,她说:“所以又要冷战吗?”
“哎……”楚璇真的满脑子黑线,她揉乱了乐乐的毛,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乐乐用小爪扒拉着她的手,示意她继续揉他的头。
“小璇,还是先别想那么多,好好工作吧。”陆羽瑶安慰她。
提到工作,楚璇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开口道:“羽瑶,我想起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你说。”
“你可不可以问问你爸爸,他单位需不需要实习生,程逸枫还有一年毕业,能不能推荐他去实习?”陆羽瑶的父亲是检察官。
“他功课不是很好吗?导师也不管他吗?”
“他家庭条件你是知道的。他不受导师喜欢,就是因为平时花太多时间出去打工了,人都不太出现在教授面前。寒暑假也是打工挣钱,几乎没有时间好好实习。再说,想去公检法单位实习没人推荐是很不容易的。”
“我竟没看出来原来他那么辛苦,他这个人看起来很阳光,人缘好像也不错。”
“我认识他也很久了,他人品好,正直善良,从不自卑也不自大。以前跟徐维文同寝室的时候,也很照顾他。最主要是他专业水准高,实习生也不用给他钱,如果不行就不要留用,如果觉得他不错,总算是给他多一个就业机会。”
“你自己的事情都料理不清,现在还要管徐维文朋友的事情。”陆羽瑶小小埋怨她。
“严格来说,他也算是我的朋友,以前也有帮我的时候。我之前能去江教授实验室参与那个基因项目,也是他托一个师兄介绍的。你写论文的时候,他不是也帮你弄过不少参考材料吗?”
“行了行了,我会去问的,要是成了,可得叫他请我们吃饭。”
“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会很自觉地请你。”楚璇笑道。
“行吧,你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哦。”
“好。”
徐维文没有跟任何人说他和楚璇吵架的事。连程逸枫第二天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透露半个字。他原本是想问他意见的,可是实在羞于启齿,他要怎样跟自己的朋友复述他对楚璇说的那些话?他的女朋友看不上他还是他配不上他的女朋友?无论怎么说,都会给他脆弱的自尊心再加上一波自我打击,于是他索性闭口不谈。他想到从前偶尔跟楚璇有点小矛盾,程逸枫常常会说一句话:“你们的问题,如果不是违背法律法规公序良俗的大问题,就尽量好好沟通,不要无谓地通过吵架或冷战来消耗感情。”
徐维文问自己,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到底是大问题还是小问题呢?从过去的了解来看,她不是玩弄感情的人,对自己也一直很在意很用心,几乎没有冷漠的时候。可是从她昨天斩钉截铁的回答来看,她目前并不想结婚,连讨论一下都不愿意。他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这种心态,他将她的态度归咎于因身份差距而导致的变心,其实并不全是气话。
他想起洪玲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女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找到一个愿意照顾自己爱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并且和他组建幸福的家庭。她在信中也不止一次地表达过对他俩真爱的羡慕之情,说如果自己也能得到这样的爱情,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放弃。这才应该是大多数正常女性的最终诉求吧,为什么她楚璇要活得那么另类呢?
徐维文的心情很糟糕,但他似乎已经接受,无解可能就是目前的唯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