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七月初一
七月初一之前的这些日子,余兄弟带着他的那一帮人串了好些人家。这些人都跟朱瑞年一样,一起由于各种原因信过神,余兄弟要将他们都重新拉入主的怀抱,让他们享受主的福音。但像朱瑞年一样,让他们进屋并且招待他们的人却只有那么几个,这却并不影响余兄弟的激情。
有一次,朱瑞年应邀跟了去,结果那主人悄悄对朱瑞年说这怎么弄得跟吃黑似的,万一招待不好是不是要遭殃啊,弄得朱瑞年都不好解释。经过努力,余兄弟终于拉拢了近二十人组成了一个不小的队伍,这让他颇有成就感。
“今天最主要的是要挨家挨户都通知到,大家都乡里乡亲的,漏了谁都不好,有人或许现在不理解,但将来他们会感谢我们的。我们为主做事,就一定要坚信主就在我们身边。大家分三路,一路挨家挨户通知,一路跟着韩姊妹在街上摆个摊,告诉所有赶集的人,一路跟着我,直接去乡政府。结束以后大家就回去等消息,上面一定会给大家安排的,我在这里保证。另外,要多说两句的是,大家既然是去干大事,还得注意一下言语,不要弄得跟二流子一样,那样有谁愿意跟你啊?”
余兄弟一改往日滔滔不绝且有条有理地讲半天的习惯,简短讲完了话便让大家分队出发。天天气比他们预计的要好,因为晴朗,所以没有前两天那种闷热的感觉,再加上有丝丝凉风,草上,树叶上还有些露水,反让人觉得特别清爽。这样的天,干什么都是比较合适的。
接下来余弟兄便比别人走得慢不少,因为他穿的比较正式,一件半袖白衬衫,一条没了裤线的西裤和一双满是尘土还没来得及擦亮的皮鞋。
他见杨兄弟状态有点不好,问他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杨兄弟说昨天晚上母猪下猪仔,十二个,死了四个,他老婆叫他今天不要去。余兄弟安慰他说这是好事啊,八个猪仔能卖不少钱啊,等今天成功了回去,他老婆会为他感到高兴的。他还叫杨兄弟待会儿分路时跟他一起,接着又跟韩姊妹和另外一个兄弟交代了些什么。
朱瑞年跟着韩姊妹、向姊妹和其他几位兄弟一组,他们的任务是沿着小路给一些远处的人家带去福音,他们倒真的挺尽职尽责的,有好几个地方只有一家人,而且离他们的路线偏离了约一公里,也就是一个来回他们得多走上两公里山路,他们都无怨无悔。
随着他们爬上爬下,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太阳已经爬上了山顶,过不了多久,太阳划过山顶,整个南面就阴了下来。但他们现在可得顶着烈日,如果他们不到街上和余兄弟汇合,恐怕很难得到休息了,也别说午饭。他们走到一棵大泡桐树下歇脚的时候,远远望见好几辆公安车向乡镇府开去了,他们都还不以为意,当他们离街道和乡政府越来越近时,又看见那几辆公安车开出去了。
惊讶的同时,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添了一丝恐慌。这时,豺狗子赶集回来,撞见了他们,他一把拉住朱瑞年,尽量压低声音,着急的问道:“你们是不是和那个姓余的一伙的?是不是?”
朱瑞年无奈的点点头。
“赶紧回去躲起来!别沿着公路走,尽量走小路。”
朱瑞年还在望着韩姊妹等人,豺狗子只得推了他一把,连连招手,他这才大步往家奔去。有两个人看见朱瑞年走了,心里绷不住了,也离开队伍往家跑去。韩姊妹看着他们“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觉得他们到底只是空有男人的架子罢了。
没走多远,朱瑞年便看见公安局车过来了,于是赶紧溜进一玉米地里,假装在拔草,生怕被指证出来。公安车从他面前一闪而过,但他还是清楚的看见了坐在车上的余弟兄。余弟兄也看见了他,本来淡定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知道后来,他们再见面时,朱瑞年有没有弄懂那笑容的意思。
接着又有几辆公安车往回开去,朱瑞年不得不在玉米地里蹲了好长时间。这时,豺狗子已经赶上来了。
“都走过了,今天是没事了,走吧。”豺狗子说。
此时,朱瑞年因为害怕已经没有心思去想在街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恰巧知道到一些的豺狗子却忍不住将所听到所看到的串起来讲了起来。
原来,余弟兄一队人到乡政府后打算直接去找乡长,在乡政府的一楼大厅问乡长在哪里办公。一干事见一群人围在大厅,便上前去问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跟你说不着,我们要找乡长。”
“乡长在开会呢?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好去跟乡长汇报。”
“还开什么会,都要改朝换代了。你去告诉乡长,我们是来传福音的。如今天下变了,你们信福音,愿意带领一乡人信神,还可以给你们保留一个职位,否则就等着审判吧。”
那干事一听,脸色都变了,他想马上去找治安队,走了两步,又回来了。
“今天正好赶集,你们不去街上买点东西吗?大热天的,好多人都不怎么出门呢?你们倒是不忙哈?”
干事是本地人,他本来是想劝大家早些散了。
“小伙子,别害怕,快去吧。”
干事去了差不多吸一支烟的功夫,回来了。
“乡长正在开会,你们的事他一开完会就会来的。大家跟我到食堂坐一下吧?”
余弟兄以为确实在开会,万一是上面有指示呢,去食堂说不定还管顿午饭呢,便带大家去了。一会儿,治安队长过来了,他问余弟兄,还没有同伴,大热天的,来这里喝口水啊。还一边叫那干事去买两个西瓜去。
余弟兄赶紧叫杨弟兄去叫街上的那一队,那名干事跟他一起。到街上的时候,看见那一队中正有一人站在街上卖豆腐旁的一个凳子上,高声宣扬说:“你们有几个天天吃米的?又有几个天天吃肉的?所以,赐福给你的神你们要不要?信不信?”
那人周围聚了三三两两的人,或许是看稀奇,或许是看把戏,总之就没怎么把他说的话听进去。杨弟兄跟他说去乡政府喝水吃西瓜的时候,他得意洋洋地说:“看见了吧?乡政府请我们吃西瓜了。”于是,一队人风风火火的往乡政府赶去。
到门口的时候,治安队长悄悄踢了杨弟兄一脚,然后将他拉倒一边,“你以为乡政府的瓜谁都能吃?早点滚回去,养好你家的猪是正事。”
说完,又推了杨弟兄一把。刚离开的时候,杨弟兄还是很沮丧的。他后来也看见了坐在公安车里的余弟兄,只是余弟兄看见了他也当没有看见。
直到好几辆公安车停到乡政府的门口,余弟兄他们都还没有见到乡长。而不久之后,他们会见到法庭上的审判长。
等韩姊妹到街上时,集基本已经散了,街上也没有什么人了,余弟兄和其他人的影子她都没有见着。
啪!啪!啪!敲门声吵醒了本来就睡得不熟的朱瑞年,来叫朱瑞年的是韩姊妹的邻居。韩姊妹当天夜里便被抓了,这邻居因为之前朱瑞经常在他那里割肉,交情更深了一些,他见白天朱瑞年掺和了传教的事和很多人被抓的事,所以一听韩姊妹家有动静就摸黑过来,叫朱瑞年赶紧躲一躲。朱瑞年把他叫进去以后,他叫朱瑞年赶紧关了灯,然后把公安局来抓韩姊妹的事跟他说了。朱瑞年打算到山上去过了今晚再说,他说不用,他帮着把他从外面锁上然后他在屋里安心睡觉就行了。
怎么能安心呢?如果今晚抓不到他的话,以后还会来抓他的。那个邻居走后,朱瑞年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听有没有车过来的声音,听有没有敲门的声音,有没有人说话的声音。等了好久,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突然想到,挂在堂屋的那个十字架锦旗还没有收,难怪心里感觉怪怪的,便过去扯了下来点着烧了。他无意间看了看表,现在凌晨两点多。
第二天,他急急忙忙找到了张哈哈,叫张哈哈帮忙盯着点——因为张哈哈家视野更好——只要看见公安车一来,就喊他一声。这几天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说谁谁谁被抓了,这就像点名似的,熟悉的、陌生的,朱瑞年知道的,几乎都被抓了,轮到自己肯定只是早晚的事。他日渐害怕,整天不敢回家。这天他远远看见警车来了,便躲进了林子里。见警车没有停,而是去了别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才从林子里出来。恰巧走到了寡妇余大嫂家。
“他们知道大家白天在地里干活,一有消息便能溜之大吉,所以晚上要多注意才是。”
“听你这么一说,连觉都没得睡了,太吓人了,我干脆不躲了。”
“不躲就只能被抓了,你在别人家里睡呀。”
“那不连累别人。今天正好碰见你了,要真有那么一天,我种的那些玉米,还有一块没有挖回家的土豆,两块黄豆你都帮我收了吧,烂地里了可惜了。”
“好啊。”余大嫂回答,看着从林子里窜出来的朱瑞年,头顶还有蜘蛛网和松针,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还在为一口吃食奔命的野人“竹竿竿”,一时心酸,竟然红了眼眶。
这一天来的很快,真像余大嫂说的,公安局是半夜来的,朱瑞年一开门便被俩人把双手背在了背后。
我是刚上学第一周周末回家知道这事的。我爸交代我去看看他的门窗有没有关好锁好,我去看时,窗户开着,门半开着,别人家的鸡在他门前空地上拉了好多屎。我关好门窗便回来了,爸见我没问朱瑞年去哪里了,忍不住告诉我说,他昨晚半夜被抓走了,警车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走的时候警笛叫了一路。
我后来在偶然间了解到邪教门徒会,感觉余弟兄他们的所作所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判断可能真的是门徒会的人祸害到了我们这里。遗憾的是,对于余弟兄所谓的上面的人,并没有人见过,也便无法确认。
包括余弟兄,他们都非奸邪之人,要不是受蛊惑太深,他们也不至于信教到执迷不悟的地步。这一不悟还那么多年,白费那么多精力不说,最后锒铛入狱,成为背黑锅的替罪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