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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豺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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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膏厂说没就没了,虽然财神没亏多少?但对周围的人来说,是亏的,因为他们难得的饭碗还没焐热便没了。

    日子一旦落得清闲,豺狗子仍旧去消遣,主要还是去打牌,甚至连小豺狗子放暑假两三周了才知道。那天他回家看见小豺狗子正在洗从山林中采回来的蘑菇,问他怎么没去上学。

    “那上学的话应该还有一个多月。”

    好在豺狗子发火之前,脑子迅速转了两圈,想起还有暑假这么回事来。

    “你这些菌哪找的?”

    “大荒山。”

    “大荒山,又是野猪,又是天坑的,你要是丢了,鬼都找不到你。”

    “我和朱家伯一起去的。”

    “哦。那你们一起去的,喊他来一起吃啊,你去叫他吧。我去你四叔家买只公鸡来,正好炖这野菌。”

    野菌炖鸡确实鲜,哪怕豺狗子炖汤时放的盐不够,甚至一整只鸡腿都没有剁成小块,但那汤仿佛是夏日清晨的露水炖的,自带甘甜。朱瑞年因为是客人,那一整只鸡腿便归他了。

    “哎呀,差点没拿下,连吃东西都不如从前了。”

    “我也是,干活的时候恨不得能吃一锅,不干活了,吃一碗感觉就饱了。”

    “你还好,有这么大个娃。”

    “你要不?要捡回去嘛。”

    “这个大个了,就算能捡回去,也喂不家了。”

    这一波玩笑,弄得小豺狗子有些不自在,所以便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走开了。之所以走开,因为他还有一件心事隐藏着,很多时候很想自己安静地待会儿。

    “他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朱瑞年瞅了他一眼,没有看见,问豺狗子道。

    “他能有什么事?有事也不跟人说。”

    “他该不会想媳妇吧?这个年纪了,该想了。”

    “是差不多了。”这话让豺狗子笑了,但他知道孩子还是上学重要。

    “你想认国娃子当干儿子,也只怪那娃命不好。”

    “可能是我命不好。”

    朱瑞年因为觉察到小豺狗子有些不太对,一直在想,最后想起吃饭的场景,这才明白,豺狗子可能有意让小豺狗子认自己做干爹。他不敢确定,但他希望是真的。

    两个多月后的中秋节,朱瑞年家安排了饭,当时不仅有豺狗子父子俩,还有我和我爸妈。本来其乐融融的一顿午饭就因为小豺狗子发呆出了插曲。当时小豺狗子拿着碗,将筷子咬在嘴里,眼睛直直地盯着桌面一动不动。

    “你是想吃鸡肉还是猪脚?”我问。

    “这块好。”朱瑞年说,把一块胶原蛋白接近透明的腊猪腿肉夹给他,他却没有看见。

    “接着。”他爸提醒他。

    “你聋了是不是?”豺狗子变了脸色。

    我赶紧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他还是没有动。豺狗子直接上手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他这才从自己发呆状态中抽离出来,疑惑又有些痴呆地望着他爸。

    “怎么能这样打,筷子在嘴里呢,被戳着了。”朱瑞年说着,直接将肉放在了他碗里。接着朱瑞年又给我夹了一块肉,以免显得厚此薄彼。

    在这之前我和小豺狗子是没什么来往的,叫也是叫他的绰号。这顿饭确实拉近了我们一些距离,在吃饭后,大人们聊他们的事情,我们便被晾到了一边。

    “你快上初中了吧?”

    “我现在上六年级。”

    “哦,那你上初中时,我们走了,就不能在一个学校了。不过没关系,要是谁欺负你,你只管找我。”

    当时我是很感动的,但后来他出事后,哪怕我们在同一个学校,恐怕我也不敢去找他,我爸妈恐怕也不会让我跟他有来往。

    就在吃完这顿饭的下一个周末,小豺狗子找到朱瑞年,说几百块钱,他妈妈生病了,他想去看看。

    “我爸手里就两百,他说再找你借点。我妈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供我上学,她生病了连看一眼的人都没有。”说着,他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朱瑞年哪里忍心不借给一心想要去看他妈妈的孩子几百块钱,于是给了他五百块钱。

    “够了吗?”

    “够了,车费只要六百八。”

    于是朱瑞年又给了他三百。

    实际呢,小豺狗子骗豺狗子说,他现在进入初三了,要补习,每周六补半天,总共要交五百块钱。

    “你那成绩补习就能考上师范?还是高中?”

    小豺狗子还想再编理由,看见他爸在摸钱了,就住了口。但他只掏出了二百多,便把二百给了他,看了他一眼。

    小豺狗子又去了舅舅家,对舅舅说:“我爸打牌又把我妈寄给我的生活费输光了,我上周在学校就饿了两天,最后一天实在不行了,还是班主任借了他五块钱。”

    舅舅自然是把豺狗子又骂了一顿,然后给小豺狗子拿了五十块钱。

    “可以给我三百吗?要买资料书,得一百多。等我爸赢了钱时,我让他立马还你。”

    舅舅有些犹豫,还是给了他三百。

    带着这些钱,他来到校门口,等了约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一个女孩偷偷摸摸的出来了。

    他上去握住女孩的手,小声说道:“钱我凑齐了。别怕,李娇,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会负责的。地方我找到了。”

    小女孩没有做声,只是带着一丝恐惧看着小豺狗子。小豺狗子虽然心里也恐惧得不行,但还是拉着女孩往前走。他们过了镇上的医院,又过了两个街口,进到一个巷子里面的一个私人诊所里。

    医生看了小豺狗子一眼,又看了女孩一眼,冷漠地开门让他们进去。就在要进门的一刹那,小豺狗子感觉被人拉住了,随后便挨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等他睁开眼,女孩已经被一个中年妇女拉到一边了。那妇女给了女孩两个耳光,不解气,又给了她两个耳光,然后不停地摇晃着她的身体,最后,蹲下来,哭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你说,将来谁还敢要你。”

    从一脸懵到被壮汉拦住再到确定来人是女孩的父母,小豺狗子吓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早就发现你不对了,还好今天跟来了。”

    “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我会负责任的。”小豺狗子一下跪在了女孩面前。

    “就是你的错,你算什么东西。”女孩爸又踢了小豺狗子大腿两脚,看着已经关上门的诊所,又将门踢了两脚。此时的女孩也只是默默的流泪。

    小豺狗子浑身开始颤抖,但是他没有流泪。女孩想要伸手去摸他的头,她妈妈一掌拍在她的胳膊上,发出一声脆响,一下子,小豺狗子便落泪了。

    “你们俩个啊,都读了那么多书了,怎么一点事都不懂啊!你说你负责,带她来打胎就是负责吗?万一落下病根,谁照顾她一辈子?这事你做不了主,我们得找你爸妈,我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你们家在哪儿?带我们去?快点!”

    “我妈在广东打工,爸也经常不在家。”

    “还真是没管教的!你们家在哪?说,你不说,今天我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小柴狗子没有办法,只得把家在哪儿说了。

    “你是当着她的面说的啊,你要是说谎了,遭雷劈死。”女孩的母亲又晃了女孩两下。

    “回去让你爸妈在家里等着。你要是个男人的话。”

    小豺狗子正要往家走,被女孩父亲一把抓住了。

    “你现在还走不了?你们班主任是谁,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管的学生。”

    “我们班主任不管我。”

    “他班主任是谁?”女孩母亲问女孩。

    “我不知道。”

    “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还是别找了吧?要是学校知道了,她就没法毕业了。”

    他话刚说完,又被他爸扇了一个耳光。“现在知道毕不了业了,毕不了业看你们一个个的以后怎么办?”

    总之,女孩父母最终没有闹到学校去。

    在回家之前,小豺狗子找水将口里的血漱干净了,还用水浇了浇脸,消肿。他回到家的时候,万幸他爸不在,因为他爸要知道他做出这样的事,准要了他半条命。

    回想起这四五个月的经历,小豺狗子觉得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幸福所要付的代价,是他远远所不能承受的。原因在于,他根本付不上任何代价。所以第二天,他收拾了两套衣服,搭上班车,便逃去广东找他妈妈去了。

    女孩爸妈叫了好几个亲戚,来到豺狗子家,发现他家大门紧锁,气不打一处来,就要砸门。被邻居劝住了,邻居将豺狗子叫回来时,听女孩父母说明来意,豺狗子却没有见到小豺狗子,立马明白大事不妙了。

    女孩见小豺狗子没有在,一个担心是他出了什么事,另一个担心便是他将她抛弃了。极度的失望和绝望让她觉得整块天和眼见的整座山压在了她的心头,她想要解脱,想要结束这一切,却发现没有任何力量。

    家人希望她指出小豺狗子所犯的错,可是,她不想说,她不想和小豺狗子还有关系。而豺狗子呢,多少有些希望听见女孩承认,他有点私心,觉得小豺狗子读书没用,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所以能早结婚,也能早卸下他的责任,到时两个人去打工,让奶奶回来带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女孩现在肚子大了,他们想要彩礼,也别想太多。

    “他没有回来,那只能说明这事是真的,我相信,但是这件事,我看还是等我把他找回来,再商量。”

    “还商量什么?这是人该做的事吗?”女孩的亲戚怕豺狗子想把这件事拖凉,质问道。

    “不是人做的事,怎么能怀上?”

    “你信不信我一耳光把你打得你下半辈子只能喝稀饭?你四十多岁的人了,孩子不懂事,你还跟着开黄腔?”

    因为看见豺狗子家来了一群陌生人,邻居们看见了,也都去了他们家。看到有人来了,豺狗子料定不会真正动起手来,有了底气。

    “我从来没说不负责任。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我赔钱,这之后孩子是打掉还是怎么样我们不管;二是等我把他找回来,他要是愿意,就让两人一起过日子,我养得起。”

    “人都跑了,你这不是说空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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