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母子之间
萧等闲忙去抱小五子，把他搂紧怀里，轻轻拍他后背：“小五不哭，不怕不怕，大姐在呢，咱们不害怕，大姐帮你打坏人！”
黄小翠也几乎同时的把小四子抱在怀里，细声细气的安慰着，小四子的小手不停的指着小五子，黄小翠知道，他大概是被小五子的样子给吓到了，忙说：“弟弟没事，弟弟被吓着了，一会儿就好了。”
小四子年纪大，吓得又轻，不大一会儿就哄好了，可是小五子还一直哭闹不止，刚刚被萧等闲抱还怀里的时候，好似听不进去话一般，一直拼命的挣扎，萧等闲抱着他不肯撒手，过了一会儿，他大概觉察出来这个怀抱是熟悉的，才停止了挣扎，但依旧是哭。
萧等闲一直不间断的轻拍他，跟他说话，他都哭声渐渐小了些，但还是不停的在哭。
稍晚一步进来的萧满库几步走到宋二女身后，伸出大手，一把揪住宋二女身上的衣服就把她揪了起来，拉起她的衣服，连拖带拽的把她拽下炕，拉着她往外走。
东次屋单开门的时候拆了一部分炕，在原来炕的位置开的门，所以炕梢旁边就是门。
宋二女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悲伤、委屈得无法自拔，冷不丁的就觉得天旋地转，等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脚被卡在了门槛上，马上就要被拖出去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了满屋子的人，还有大哭着的孩子，她立时忘了哭，稍稍愣了一下之后，翻手就要推萧满库拖着她的手。
她本来力气就没有萧满库大，再加上是反手，根本使不上力气，就气得大声喊道：“萧满库，你放开我！”
小五子本来哭声都小了，可是突然听到他这声带着哭音的沙哑的大喊，小身子又使劲儿的激灵了一下，立刻又放生大哭起来。小四子本来已经不哭了，一见弟弟哭了，自己也跟着哭起来。
萧满库一见这情形，气恨得不得了，不由就加大了手中的力度，但是宋二女使劲的把脚后跟往门槛上卡，手上虽然用不上劲，但也又掐又拧的对着萧满库的胳膊招呼。
萧满仓和萧满席就站在门口往里瞧，一看这种情况，萧满仓这个大伯子不好上手，萧满席这个小叔子可没那么顾忌，拉着宋二女的腿就往出拽。
宋二女怕自己的鞋被拽掉，鞋跟也不敢再用力，就被萧满库拔萝卜一般都从东次屋□□，托着就往出走，拖出院子，拖下强坡，一直到大路上才放手。
萧满库像扔麻袋一样放了手，转头盯着宋二女，心中恨得不行，眼睛瞪得铜铃大，呼哧呼哧的使劲儿的喘粗气！
宋二女被摔在地上，屁股生疼，立时就拍着大腿，把大腿拍得啪啪响，起势想要开哭，但是心里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赶紧往四周看看，站了起来，还不往打撒打撒身上的土，然后怒瞪向萧满库，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正是刘氏，她从强坡那一边，门开在大道上的高家走出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走进来才看到自己的二儿子，忙问：“满库呀，我刚好像听到是小五子哭了，那哭声可不是好哭，这是咋了？”
萧满库忙上前搀扶住刘氏，先喘了口气，才说:“估摸着是被吓着了。”
刘氏赶紧拍萧满库的手，说：“快，赶紧回去看看。”
萧满库忙半搀半架的带着老娘往坡上走。
这时候，后院何家的人陆陆续续的往萧家院子里走，高家也隔着院墙往萧家张望，然后老老少少的从家门口沿着斜坡往大门口走。不一会儿，好多人聚到萧家院子里，互相问着这是出了啥事。
宋二女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出了事儿，她心中担心小五子，想赶紧回去看看，但是眼看这高家一众娘子军就要走出院门了，此时她如果往回家赶，高家那些女人看到自己的背影肯定会叫住自己问出了啥事都。
高家这些娘们，个顶个的粗俗，她不想跟他们打交道，就想着先躲一下，等他们进去了她再回家。她左右看了看，她连忙快跑几步，窜到对面坡上一处树下躲着。
等到高家众人进了自家院子，她才从坡上下来。远远的就看到自家大儿子斜挎着布书包一个人走过来，她站在原地，等着儿子走过来。
萧希望小脸绷得紧紧的，走到宋二女面前也没个笑模样，抬头打量了下自家妈，看她红肿着眼睛、鼻头，头发散乱，身上还沾着土，邋遢极了，不由得心中不满，皱了皱眉头，问：“妈，你咋成这德行了？”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但宋二女一点都没在意，而后红了眼眶，说：“希望，你不知道，刚刚萧家人都欺负我，尤其你那个二婶，你一定要好好学习，我肯定能让你当成公家人！”
这句话萧希望从小听到大，小时候他特别相信，但大了之后，他就觉得他妈是为了让他好好上学而编出来的谎话，因为不管是她爸这边还是她妈这边，两辈子也没出过一个公家人，没个能帮衬的人，考高中都费劲，别说进公家单位了。
只有个据说是□□大领导的宋明川勉强能算是点亲戚关系，可是跟人家的亲戚关系远出十万八千里了，要是这样也能算的话，整个三道沟门村几乎家家都能和人家算是亲戚了。
但正是因为这句话，从小就让萧希望有了中优越感，他看不起同村的孩子们，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觉得掉价，所以到现在，他在本村也没有朋友，别人都是呼朋引伴的每天呼啦啦好些人一起上下学，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此时看到宋二女这个样子，觉得有点给自己丢人，于是就不想再和她说话了，只想跟她拉来距离，宋二女却没有觉察出来，还在跟儿子诉苦。
“……你这个二婶，现在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天天的针对我……”
宋二女说着，两指夹住鼻子，狠狠的擤鼻子，然后两只手指一甩，就将鼻涕甩在地上，然后抬起脚，将手上的鼻涕蹭到鞋底上。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看得萧希望直犯恶心，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说：“妈，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擤鼻涕要用手绢！”
宋二女不以为然，说：“手绢那么好的东西咋能让大鼻涕给粘上？”
萧希望觉得跟自家妈这个文盲不在一个层次上，沟通不了，就不想再废话了，拔腿就要往回走，但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退回来，说：“妈，老师让交1块钱的杂费。”
“啥？1块钱，咋这么多，不是刚交过5毛钱了吗？”宋二女惊讶得使劲睁着肿起来的眼睛，声调陡然升高。
萧希望翻翻眼皮，但心也有些悬起来，说：“我早就跟你说了，读书特别费钱，老师说了，上不起就别上。”
宋二女声音低下来，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读书特别费钱这个事实，说：“费钱也得读啊，咱以后肯定能当公家人，但学历是硬性条件，我打听了，最少也得是初中学历。”
听宋二女并没有拒绝给钱，萧希望心定了，就加快脚步往家里走说：“赶紧回去吧，我饿了，晚上吃啥呀？”
这么一打岔，就把宋二女想要找人倾诉的话给憋了回去。
另一边，刘氏被二儿子半搀半抱的带回家里时，小五子还在哭，只是有些哭不动了，声音虚弱了许多，听得人心更焦。
萧等闲坐着炕上，抱着小五子，不停的惦着他，摩挲他的瘦瘦的小脊背，轻声的安慰着他，小声的保证如果不哭了，就还给他甜甜的冰糖吃。
小五子无力的躺在大姐怀里，禁闭着双眼，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服，哭几声抽搐几下，身体不自觉的往后挺着。看得萧家人都一脸的揪心。
好在小四子已经不哭了，只是躲在黄小翠怀里，也一脸担忧的看着弟弟。
刘氏进了屋，直奔孩子这边来，先凑进了观察下小四子，又转向小五子，摸摸他的头，转头吩咐萧满库，说：“去请胡三奶过来给看看吧，这孩子约摸着是给吓到了，请她过来给收收惊。”
萧满库有些犹豫，胡三奶前两年被人给举报搞封建迷信活动，派出所来人把她带走了，不过后来又给放出来了，说胡三奶年纪大了，这次就批评教育下，如果再有下次就得送去劳改了。从此以后，村里人遇上事也不大敢明着找她了，一般都是趁着天黑瞧瞧的去她家请她，今天这样晴天白日，后院好几个何家人都在院子里头站着，往里头扒眼看呢。
萧满席在一边看得起急，说：“二哥，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想这想那的？你看孩子都成啥样了？你要是不去，我去！”
萧满库这才挪动脚步，说：“我去，我去。”
萧满库急匆匆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宋二女和大儿子萧希望，他恶狠狠的等了一样宋二女，又用手指指指他，这才离开。
宋二女转头，对萧希望说：“看见你爸他咋对我了吧？我就盼着你赶紧长大，当个公家人，把妈接出去，咱也去县城住！”
萧希望似乎是没听见，看到自家院子里站着何家人，不由得抬起头，嘴角轻扯，露出一个微笑来，然后很有礼貌的对着何大婶笑了笑：“大婶好。”
“呦，是小三子放学回来了呀，瞧瞧，还是得是你们这些文化人，多有礼貌。”何大婶笑着说，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宋二女说：“孩子这是啥了？我在炕上坐着呢，把我吓了一跳，孩子这可不是好哭，给吓着了吧？”
宋二女点头，从小窗户往里看了眼。
何大婶上下打量着宋二女：“你这是刚回来？小五子哭得那叫一个厉害，你赶紧进屋看看去，亲妈在孩子能好点。”
宋二女自然是惦记着进去看小五子的，但是看孩子的奶奶、大姐、大娘都围着孩子转，瞬间就又不担心了，再说刚刚当着大伙的面儿被自家男人给拖了出去，她现在面子上过去，不想进去丢脸。
她就笑笑说：“没事，屋里头挺挤的，我先在外头站会。”
何大婶一听这话，诧异的望了望宋二女，然后和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高家当家人高彩灯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