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农家清晨

    怼了李勤娘，萧等闲心里头舒畅极了，有股子莫名的兴奋涌上心头，一路蹦蹦跳跳着回家。

    路过井台时，她特地往那边看了看，赵秀芳和宋小军都不在了。

    此时，村里头绝大部分的人都还在睡觉，此起彼伏的咕咕打鸣声也吵不醒他们，也只有零星几家挪开了窗户挡板。瓦蓝蓝的天空下，三两条白色炊烟从烟囱中升起，升到半空就消散了。

    而自家上空，也升起了袅袅炊烟。

    萧家从春耕开始，一直都是吃三顿饭的，这两天虽然春耕暂时忙完了，但家里也总有干不完的活儿。只要人人都忙活着干活，萧铁柱在吃上也并不吝啬。

    萧等闲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此刻一定是大娘在做早饭，帮他烧火的，一定是二堂哥萧和平。

    萧等闲站在坡下，自己跟自己打赌，猜测了下大娘今天早饭做的是什么，然后卯足了劲儿，一鼓作气的从坡下跑到了坡上。

    这道坡是黄土堆成的，有些陡，用本村的土话来形容就是“大强坡”。

    坡较宽阔，容得下两辆牛车并行通过。强坡左边儿挨着坡下的位置是自家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垛，柴火垛的上边儿，紧挨着萧等闲家栅栏门的，是用石头磊起来的猪圈，这里养着生产队的两头猪。

    本来猪圈是放在坡下，原来柴火垛那个位置的，但是两年前村里头发生过大半夜丢猪的事儿。爷爷怕猪圈离得太远，晚上有什么动静听不见，就把猪圈挪到院子旁边儿来了。

    猪圈离得近了，倒是有个风吹草动就能听见，但是猪圈的味道太冲，臭，还有种说不出的腥臊之气。

    这就给家里头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冬天还好，随时给垫上黄土，防止结冰打滑就行；但现在春天，马上天暖了，再往后就得一周左右清理一次，先将猪粪便铲出来，再垫上黄土，要不然臭气熏天的还滋生蚊虫。

    虽然受累，还有味道，但养猪对爷爷来说，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事：生产队给公分，给分谷糠，猪粪也归自家。

    春夏秋三季，家里的大人孩子每天没事就去打猪草，打回来的猪草加水煮好后放在瓷缸里头沤着。生产队分下来谷糠，连同自己家的，用碾盘反复轧几遍，过罗筛，筛下来的细糠可以掺到小米面，棒子面里当粮食吃，而剩下的粗糠掺到猪草里头，再加上每天刷锅洗碗剩下啦的泔水，足够养活两头猪的。

    萧等闲经过时，猪槽子半满，两头猪头挨头钻在猪槽子里头，乌黑的鬃毛像是钢刺一般，摇着尾巴，吧唧着嘴巴吃得正香。

    村里头给大队养猪的不止萧家一家，但顶数萧家的猪养得最好，为啥啊？一是精心，二是舍得喂糠。

    大娘王杏花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煮猪食，等猪食煮好，倒进猪槽子里，盯着猪开始吃了，才会开始做一家人都早饭，这不，把两头猪伺候得能有一百斤出头了。

    大队书记宋明堂早就说了，大的到时候卖了，小的那头等到5月中旬或者6月初，要么间完苗后，要么种完第二茬庄稼后，就杀猪，让全村人也开开荤。

    萧等闲抬腿迈过自家的横栏门。固然是她腿长，也是家里的横栏门很矮，这个门不是防贼，而是防止小孩子还有鸡鸭鹅等家禽乱跑出去。家里头有人时，栅栏门都是打开的，只把这个横栏门关上。

    院子里，大爷萧满仓和父亲萧满库和正将一冬天绑好的笤帚都抱出来，摊在院子里逐一检查、晾晒。按大小个排列着，有扫院子的大扫帚，有扫屋地的中号笤帚，还有扫炕用的小号笤帚以及刷锅刷碗用的炊帚。大大小小摊平了，放在院子里，足有一两百把。

    幸好家里的自家院子还算宽阔，是用黄土沙子反复夯实过的，很是坚硬平整，秋天晾晒干菜、自留地里的粮食都在这里。

    萧家的宅院分成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房子，第二部分是院子，第三部分是园子。从门口一进来就进到院子里，右手边儿是一排房子，从门口的方向依次是东次屋，东屋，堂屋，西屋，西次屋。进门的左手边儿是菜园子，在院子和菜园子的尽头还有两间土坯盖的稍显简陋的偏房。

    菜园子中，三叔萧满席正在打好的整理菜池子，把菜池子边上的土埂又往起培了培，将上面大些的土坷垃捡走，用个小耙子把地面弄得平平整整。

    大爷家的大堂哥萧解放正挥舞着斧子砍柴，噼啪噼啪的声音很响亮，悠闲寒冷的清晨里，只穿了件发谢发黄的对襟小褂，但丝毫不觉寒冷。

    自家亲大哥萧希望坐的比较远，背靠在西次房的房花处，那一排整整齐齐码放的棒胡子堆前面，低着头，手里头捧着一本书，似是看得很认真，时不时的抬起头来看一眼，看到萧等闲，使劲往她的筐子里看了看，但又好似没看到一般都低下头去。

    而爷爷则难得的没有干活，而是坐在门口处的小板凳，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会儿看看父亲和大伯这边，一会儿再看看三叔，再将目光转向大堂哥，满脸都是笑。但等到目光转向还挂着窗帘儿、挡着木板的偏房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淡了下去，紧嘬两口旱烟，把烟嘴吸得啪啪响，嘴边立刻冒出一股股的白烟，辛辣又呛人的气息立刻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爷，我回来了！”萧等闲蹦跳着过来，献宝般的将圆筐放在爷爷萧铁柱面前，还将上面盖着的枯枝捡了出来。

    爷爷略沉的脸庞上立刻又挂起来了笑容，他将烟袋锅子放下，顺手在墙上磕磕，磕点里面的烟灰，将烟袋锅子掖到腰带里，这才伸手进圆筐里，往里铲铲，道：“还真是不少呢！”

    萧等闲就得意的扬着小脑袋笑，两只小辫子一晃一晃的，说：“那是，我可是专门起个大早呢，肯定得够本才行呀！”

    这时候萧满仓和萧满库也好奇的凑过来，大爷萧满仓翻着香蒿，笑得露出眼角道道的皱纹：“一冬天没吃绿色菜了，真有些馋了，本来还得等个三五天的才能吃上，没想到现在就有了啊。”又转头看向萧等闲：“大爷今天是沾了你的光了！”

    萧等闲也抬起脑袋看着萧满仓，眼睛闪动着：“大爷，这点香蒿芽子算什么呀，你沾我光的时候在后面呢，以后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你们！”说着，她又望向爷爷，问：“爷，你说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