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南港镇1-1
小镇里有一个穷教书先生。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镇上的，只是听说他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盔甲，还操着一口流利帝都口音，像个丢了魂的人，在镇子的街上徘徊了好几日。
后来他到镇上的典当铺里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在贫民区里租了间不算宽敞的房子，靠教贫民区的大人和小孩收取微薄的报酬为生。
附近的人们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乐意到他那里去学习识字，希望将来能有出息，离开贫民区，到大城市里去。
一间普通的木屋里。
随意的动作将胸前触目惊心的伤口拉扯，疼的威利忍不住龇牙咧嘴，少女将烧开的水兑了些冷水，试了一下温度，觉得没问题之后便打湿了手里的布巾。
她轻柔地擦去威利身上伤口渗出的鲜血，眉间紧皱。
“遇到劫匪受了这么重的伤跳进水里还能活下来，简直就像是受到了女神大人的庇佑，实在是太神奇了。”
少女感叹一声，端起浸泡着染血布巾的水盆走了出去。
威利躺在狭小的木床上，长舒一口气，回想起发生的事情，仍有些头痛欲裂。
匕首即将刺穿特里木心脏的那一瞬间，他难以置信地看到特里木身上冒出滚滚的猩红煞气，冰块竟然有被融化的迹象，距离最近的他顿时被一股狂躁、暴戾的意志所笼罩，瞳孔竟隐隐染上一层薄薄的红色。
身体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失神的刹那，大剑就已经划开了他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向河中，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他看到了两道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从丛林中冲出，脸上似有银白的光芒闪烁，匆匆奔向岸边。
在失去意识的期间，他感觉仿佛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全身包裹，温暖的感觉始终围绕着他，这种感觉持续了一段时间，很快便消失。
他再次睁开双眼，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鼻尖传来微焦的面香，想要动一下身体，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浑身冰凉，没有一丝力气。
胸前伤口的剧痛提醒着他还活着，他感动的有种想哭出来的冲动。
听到异响的少女进屋查看，发现醒来的他虽然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但与她对视的双眼却炯炯有神，这才放下心来。
她不理解妈妈为什么要把这个已经半只脚踏进冥界的人从河里捞了起来，还带回家里照顾起来。
他身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让她始终耿耿于怀，无数次猜疑这救上来的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又担心他的伤势恶化，人在家里死了要怎么办。
这前前后后已经花了不少钱了，看着陶罐里所剩无几的面粉，她曾向妈妈提出过各种抗议的话语，但都没法改变她的念头，便只好作罢，只好减少制作拿去销售的糕点，回来时采些野菜，也算是能够充饥。
看到眼前少年清醒的模样，她突然又觉得之前所受的委屈也没有那么委屈，她们努力的救回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对于妈妈的执着，又好像理解了几分。
“露西，你在吗？过来帮帮我。”
“好的，我马上来。”
听到呼唤的露西急忙应了一声，跑出了门外。
跟露西一身同款的粗布麻衣的中年妇人卸下肩头的扁担，坐在门口的石墩上揉着发酸的肩膀，看到从房里出来的女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露西，那小子醒来了吗？”
“嗯，他醒来了，妈妈，你为什么非要救他？”
一想到家里见底的面粉，她就忍不住心生埋怨，不满地问道，但每一次妈妈总是闭口不谈，本想着只是发泄一下多日以来心中郁闷，但没想到这次她却得到了回应。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他长的还不错，要是能救下来，跟我学点做糕点的手艺，有个人能照顾你一辈子，我也就安心了。”
阿兰姨语重心长地说道。
露西小脸红的像发烧似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逃也似的往屋里跑去。
“丫头，你小心点，别把摊子给摔咯！”
阿兰姨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露西将摊子摆在了屋里的角落，回身抽出铁钳将烘烤盘从壁炉里取出，晾在一旁冷却。
威利艰难地坐起身，靠在墙上，闻到了一股诱人的焦香，肚子不争气地躁动起来，发出咕咕的声响。
露西微微一笑，眼中多了一抹羞涩的笑意，也许是太靠近壁炉，她的脸看起来有些红，从摊子里拿了些卖剩的糕点给他。
他拈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缺水的他喉咙干痒无比，顿时将满嘴的糕点喷了满地，咳嗽的动作撕扯着伤口，一脸痛苦之色。
露西急忙给他递了杯水，让他就着吃下糕点，又休息了一阵，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就水吃糕点的感觉让威利觉得就像是在吃一团浆糊，满嘴都是黏腻的口感，只能尝得出一股甜味，但仍感激地向露西道了声谢。
阿兰姨从屋外走进来，望见靠在墙上喝着水威利，顿时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上前亲切地问道。
“我是露西的妈妈，你叫我阿兰姨就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掉进了河里？”
威利缓了缓，将之前对露西说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给她听，他说自己是一个孤身旅行的旅行者，正在边旅行边寻找自己的族人，在森林里遇到了强悍的劫匪，受了重伤被迫跳进河里，结果被河水一路带到了这附近，身上的东西全被河水冲没了，幸好被她们所救。
听完阿兰姨双眼突然一亮，那种感觉就像是前世的汽车大晚上开远光灯，盯得他有些心里发慌。
“威利啊，你的身份证明还在吗？”
威利彻底愣住了，为什么没人跟他说这个世界还有身份证明这种东西？那“偷渡”过来的他不是铁黑户？
“不在了，请问，那个身份证明是不是可以补办啊？”
威利小心翼翼地的询问道。
“哎呦，你这就比较麻烦了呀，你也知道，你是孤身旅行的，没人证明你的身份啊，去到民管所的话可不好办啊，肯定会被驱逐出镇的。”
阿兰姨侧着身子，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一旁的露西早已脸色羞红地仿佛要将头埋进衣服里。
这奇妙的场景和浮夸的说话方式，威利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了坑里，他闭上了嘴，静观其变，一时间场中维持着奇妙的沉默气氛。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阿兰姨不由得着急起来，床上的少年正默默地喝着水，仿佛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她以为威利发现了看穿了她的想法，只好率先开口。
“威利，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补办好身份证明，那就是娶我们家露西，这样的话，露西就能够帮你证明，补办就没什么问题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威利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他侧过头看向那个羞涩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的女孩，看她的模样，似乎本人也并不反对这件事，这让威利迷惑顿生。
将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交给一个不知底细，只谈了几句话的陌生人，这样真的好吗？
露西干净明亮的双眼视线低垂，躁动不安的小脚在地面无意义地滑动着，抬起头时，鹅蛋脸上有些婴儿肥，长期靠近壁炉的烘焙让她的皮肤有些干燥，营养不良则让她的肤色暗黄，虽然长得不是倾国倾城，但也得颇为耐看，清纯而自然。
好像也不是不行？他晃了晃脑袋，急忙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
见他摇头一脸不愿，阿兰姨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你是不是嫌弃我家丫头年纪大了？委屈你了？”
露西脸上的羞涩逐渐褪去，心中有股难忍的苦楚，神情有些萧索。
“我家丫头虽然已经25岁，可也长得标致的很，想当年来求亲的人可是从镇东边排到镇西边，如果不是我家那臭男人一去不回，我们家没了支柱，哪里轮得到你这半死不活的小子，我当初就不该瞎了眼救你，连知恩图报都不懂，等你伤好了就给老娘滚出去，别浪费老娘的米饭钱。”
怒骂声接连不断，如同连珠炮似的输出在威利的身上，他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喷出的唾沫给淹死了，那股要将他抽皮扒筋的气势是骂出了真火，比他面对的魔兽还要可怕几分。
若不是一旁的露西苦苦哀求，只怕这波口水攻势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阿兰姨，我没说不同意，只不过这也太快了，我有点接受不了，这样吧，我们先试着交往一段时间，如果露西小姐不同意，或者阿兰姨你不满意，可以随时取消，你看怎么样？”
给了一个“试用期”，这样的话事情就有足够的转圜余地，既不会彻底把关系闹僵，也有机会让他向母女俩报答救命之恩，他都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了。
露西两眼一亮，再度浮现出明亮的色彩，急忙拦住还想说什么的母亲答应下来。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总是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花样，我看啊，你也别再出去独自旅行了，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安定下来，等你伤势好一点，就跟我学做糕点，争取几个几年能够在镇上买间好点的房子，然后生几个孩子，趁我还跑得动，给你俩带带孩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就这么说定了啊。”
在她看来，只要威利现在答应了，那么他俩结婚的事就是板上钉钉的，只要她花点心思，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就由不得威利不同意，心里暗自想到，已经是乐开了花，解决了一桩心事，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阿兰姨那和蔼的笑容，威利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嘴角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困意很快袭来，简短的对话就已经让他精神疲惫，他靠在墙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他再度感觉到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全身包裹，像是婴孩投进母亲的怀抱，温暖而亲切，若是此时解开他的绷带，便可以看到，他胸前的伤口，正在缓慢的修复。
露西神色恢复如常，将烘焙盘上冷却好的几个糕点拿了出来，到了他身前才发现那人已经睡熟了过去，苦笑了一声，放下糕点将他轻柔地摆正了睡姿盖上了被子。
“臭丫头，有了未婚夫就开始忘记娘家了，那些可是新做的要拿出去买的，你就这么舍不得让他吃那些卖剩的糕点？”
阿兰姨笑骂一声，收了收摊子里的糕点放进壁炉里热了热，又将冷却好的新做糕点放到了摊子里。
说是摊子，其实就是一根扁担上两边挑的两个一米高的木柜子，做成了三层的抽屉，平时做好的糕点便放在抽屉里，新鲜的放在最上层，卖剩的放在最下层，叫卖的时候只要拉开抽屉就行了。
今天的生意不太好，最底层的卖剩的糕点占了小半个抽屉。
“妈妈，要不我们租个摊位吧？”
露西愁眉皱起，犹豫了片刻后说道。
“现在也还能过的去，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再去找你杰克叔叔看看能不能借点钱，看在你爸爸的情分上，他应该会借的。”
她望着壁炉里跳动的火苗，游离的心思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连糕点烤焦了都没有注意到。
威利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透，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但是饥饿的肚子提醒着他该进食了，他没有看到两母女，也许是出去摆摊了，他动了动身体，发现恢复的速度很快，痛疼的感觉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唯有胸口还阵阵刺痛。
桌上留了些面包用碗盖着，旁边压着一张纸，纸上的字他看不懂，但是大概能猜得出意思是有事外出，留了些吃的给他自己解决，字体娟秀，大概是露西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