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要让我等久了”
西边鸣镝声骤起,戚旻下令所有人上马准备。
两个时辰后,安州守备处到榷场的那条路上,又有人发射了鸣镝。
时机到了。
援军冲进东城门,将榷场团团围住,连小巷里都站满了士兵。
步离封自踏进空旷榷场的第一步就发现自己中招了。
“回头!”
他勒住马,战马的嘶鸣响彻黑夜。
可他们的来路已经被施云澜率兵堵住,前面也被戚旻围得水泄不通。
没能进入榷场的剌加士兵已经被控制住,步离封身边仅仅有数百人。
“我等杀出一条路,护送王上出去!”
士兵抛弃受伤的马,举起弯刀找准薄弱的地方冲上去,步离封甚至来不及喝止住他们。
但这几百人兵力实在杯水车薪。
杀了一个大晟士兵,就有无数个候补上空缺。
滴血的刀刃豁了口,包括受伤的步离封在内,只剩下十余人还在坚持。
“活捉剌加王。”
施云澜沉着地下达指令,很快那十多个士兵也死于长枪之下。
一夜之间被两次捆绑的步离封没有过多挣扎,脸色平淡地接受了被俘的事实。
“步离丹呢?”
何烟下马,走上前问。
“问我的王后吧。”步离封抬头看他一眼,血从额头流进眼睛,他都没有眨一下。
施云澜让张权忠护着赵菱过来。
微若给赵菱挽的发髻很牢固,奔波这大半夜,居然还没有松散的意思。
何烟看见赵菱手里拿着的荷包,一双眉毛立即皱起来。
果然,赵菱失神地看向何烟,“他死了。”
“带长公主下去休息。”
何烟叹气,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至于赵菱肚中的孩子,去留都看她自己的意思。
施云澜:“给他戴上枷。”
七八斤重的木枷套上步离封的脖子,他没有丝毫抗拒,跟着士兵离开。
“报——”
外围闯进一个小兵,他神色慌张,跪在施云澜面前。
“总督,遂州刺史何闫与指挥何骁,巷战中伤重不起,已经,已经殉国了……”
何烟抓紧了施云澜的手腕,顿时失语,眼睛一翻顿时昏死过去。
施云澜立马上道地将他拦腰抱起。
“将何家父子的尸身,安置于遂州何家宅。”
“是。”
施云澜抱着何烟上马,“收兵!”
回守备处的路上,戚旻瞧见了一匹断腿的矮马,跪伏在路边苟延残喘。
矮马显然是拖着残躯漫无目的走了好一段距离,戚旻下马顺着血迹找去。
一处不显眼的小巷里,横陈着几具剌加兵的尸体。
这是条死胡同,尽头有一处大水缸,几乎将整条路挡住。
细微的动静从水缸后传出来。
戚旻拔出剑,背在身后,屏息凝神摸过去。
视线越过水缸,看清里头的情形时,戚旻立马收了佩剑。
“你怎么样?”
一支箭穿过肩膀,将贺言礼死死钉在水缸上,他身上有几处刀伤,瘸了的那条腿的腿筋也被挑断了。
贺言礼听见动静,抓起身旁防身的刀,又因为没有力气垂下了手。
“咳咳……”他失血太多,浑身冰冷得直打颤,说不出话。
戚旻见状砍掉箭露出的部分,用披风裹住贺言礼。
将人轻松抱起,上马离去。
傅玄一身黑衣在人群中很显眼,身边跟着个人甩都甩不掉。
戚旻找到他,“贺言礼受了重伤,你给看看。”
一行人来到戚旻的营帐,傅玄剪开贺言礼的衣裳,为他把箭簇取了出来。
“伤太重了,就算好了行动也会不如以前。”
戚旻移开视线,“这话醒来跟他说就行。”
傅玄为贺言礼吊住一条命,别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闻何家父子战死了?”
傅玄:“嗯,最近不要在何烟面前提起。”
“知道了。”戚旻吹了灯,留贺言礼一人清静。
施云澜找了别的大夫给何烟看,确认没事后,支走大夫。
“走了吗?”
“走了,”施云澜给他后腰垫上枕头,“进京后我会跟皇帝说清楚,何家不会再卷进去了。”
何烟在床上坐好,知道自己这个计谋很容易被看破,但是施云澜让他放心去做,他便与父亲说了。
只是没想到父亲和哥哥都答应了。
“你娘在京城这大半辈子,过得也不舒服,到头来还不如寻常布衣来得轻松。”
何闫取出早就拟好的辞呈,“现在也用不到这个了。”
火焰跳动,彻底吞掉那封辞官奏书。
“烟儿,你以后作何打算?”何骁对父亲辞官没有异议,但是担心何烟的抉择。
何烟:“走一步算一步吧,不用担心我。”
他不明说,何骁与何闫也猜到了他的想法,两人没有规劝。
“云澜,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过了遂州,我要去送送爹娘,”何烟握住施云澜的手,给他吃定心丸,“我们在京城再见,嗯?”
“我想等你。”
施云澜心中莫名不安,把何烟揽在怀里。
何烟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你带着步离封秘密回京,多留一刻都会被静安公主察觉,答应我不要功亏一篑。”
“好,我在京城等你。”
何烟收紧了双手,藏住哽咽,“嗯。”
注定做不到的事情,注定要说谎的人,都不值得这份赤诚的信赖。
从彻底无法改变结局开始,分开就是两人之间必然的命运。
话没说两句,施云澜感受到何烟的抽噎。
“怎么了,离不开我的话,就不要去了?”
他这是玩笑话,不让何烟与家人告别的事情,他做不出。
何烟止不住眼泪,只是抱着他不让施云澜看见他失控的表情。
假装轻松地说:“要是我没办法及时回去,劳烦你多等等。”
“多久我都能等。”
施云澜顺着何烟的背脊安抚他。
这样强烈的情绪,让施云澜心中警铃大作。
何烟就如水中月般无法打捞,无法握在手里。
可那又怎样,施云澜愿意一辈子坐在水边欣赏,没有日光也无所谓,没有黎明也无妨,水中月就是他的梦里花。
一生也就这一轮,这一朵,多的再没有了。
“不要让我等久了。”
施云澜闭上眼,满眼的阴郁随之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