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风沙
“重吗?”
“轻。”施云澜把何烟放在地上。
何烟蹦哒两下,疾步冲进二进院子里。
“谁?竟然敢闯司马家宅!”
沈家的家丁冲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何烟把帷帽取下来,亮出身份来,“我是何刺史的二公子,今日风沙大,我来接我娘回去,麻烦通告一声。”
“旁边的什么人!”
几个家丁听到何家二公子,面面相觑,随后把矛头指向施云澜。
施云澜扯下腰间的令牌,“边域司百夫长,施云澜。”
一个是官家子弟,一个是边域司的人,家丁悄声交谈几句,还是拿不定主意。
何烟看他们有意拖延时间,心里一个劲地惊慌,提步就想硬闯。
“是何家的二公子啊,何夫人此刻在后院等你呢,快去吧。”
西边厢房里走出个气质清冷的美人,同样戴着顶白纱帷帽
何烟认得她的声音,是女主沈临婷。
“多谢沈二姑娘,来日必有重谢。”何烟向她抬手行礼,随后便往后面院子去了。
沈临婷也循例跟他二人福了福神。
目送何烟离去,沈临婷跟在院中站着的施云澜对视上。
施云澜冲她点点头,便追上了何烟。
沈家后面院子,院墙筑得很高,四面高墙之上拉了黑色的雨布,将整个院子围得密不透风。
院里的地面十分干净,除了宾客不小心遗落的东西,一点沙尘也没有沾到。
可见何烟的猜测果然是对的,沈家一早就有准备。
既然知道会有沙尘风暴,为什么还要设宴邀请一众官员家眷和乡绅来家中?
沈家真就如此干净吗?
何烟在院中找寻一会儿,就立马在亭中的官妇中,找到了面色红润的林晴。
“娘,你喝酒了?”
何烟站在亭外,说到底他还是男子,未曾娶妻的男子,不适合进去。
“啊,烟儿啊,你来了,哥哥是不是也在路上,我就说你们会担心,果不其然就找来了哈哈哈哈。”
她看着一众官妇人,话里打趣自己的儿子,实际上能坐在这里的都是人精,林晴说的是不是醉话,各人心里都有杆秤。
“外面风沙大,父亲不放心母亲你独自回家去,遣儿子来接。”何烟表面功夫要做足。
林晴整整衣衫,走到亭外,“你既然是男子,就不宜长久地待在后院里,我看外面风沙小了,”她跟几位官妇人行礼告辞,“今日多加叨扰了,来日何家做东,再请各位姐姐妹妹前来一聚。”
沈夫人出来拉住林晴的手,“那来日就换我们叨扰了,今日咱们家的没看日子,扫了你的兴了。”
“哪里的话,那杜康美酒,我以往在京城都没怎么喝过那样好的,就是在侯府作姑娘的时候,都很少,托了你的福呀。”
沈夫人笑着将三人送出去,风沙确实比来时要小上很多。
方石赶着马车来到大门口,脸上戴着刚刚施云澜给的面巾。
“你也上来,我们送你回去。”何烟等林晴上车后,转身跟施云澜说。
施云澜倒是少见地拒绝他,“不了,我……”
“你坐在外面帮我们赶车?方石不是这块料子,赶地不好,央求你帮帮忙吧。”
施云澜藏在面巾下的嘴唇悄悄抿起,“好。”
多亏了施云澜的金手指,何烟一行人十分顺利地在风沙再次席卷遂州城之前,安全地回到了何家宅子。
“这倒是个生面孔。”林晴下了马车,瞧着比方才在沈家的时候要清醒不少。
何烟搀着她,“是我认识的边域司的朋友,亏了他我才能这么快把娘接回来。”
“边域司?”林晴转身,给施云澜行个礼,“多谢大人帮助犬子。”
施云澜受宠若惊,惶恐地向她回礼,“何夫人言重,既是朋友,这便是我施某人应该做的。”
何晴欣赏地点头。
何烟见缝插针,“云澜,进来喝杯茶吧。”
施云澜诧异地看向他,今日还得多亏了这张面巾,不然底下那副模样肯定引人注目。
“不了,我在边域司还有事情要做。”
“好孩子,既然是放下公务来关照烟儿,下次何家设宴,定会向你递贴。”
施云澜:“多谢何夫人,回见。”
何烟招呼方石来将林晴搀扶回去,“我送你。”
再次戴上帷帽,外面风沙虽然小,但仍旧迷眼睛。
“这里离边域司太远,我叫人给你挑匹马。”
何家宅子在城东,边域司位于遂州城的最西边,施云澜几乎要横跨整个遂州城回去。
他也就不多推辞,“多谢,你……”
“嗯?”何烟透过白纱看他,不是很真切,“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施云澜不自然地把脸转向一边,“你总是戴着帷帽。”
他说到此处,面上莫名地烧起来,多亏风沙大,何烟看不真切。
何烟听他提起,才惊觉自己入了遂州城后,倒是没有刻意在施云澜面前伪装自己。
以往在京城办的坏事,方石也从没有做过伪装,如今想起来早就晚了。
施云澜多半早就猜透了。
“我戴着这玩意儿出去,方便许多。”何烟摩挲了一下面前的白纱。
施云澜闻言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封了冰似的,令人胆寒。
这不免让他想起几日前何烟在风月楼的处境。
当时要不是施云澜在巡城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悄悄跟上,何烟会在风月楼遭受什么不言而喻。
思及此,施云澜的脸色已经僵硬到看一眼就觉得胆颤地步。
他这副模样,何烟反而心里打鼓。
看吧,虽然说是男主好心帮了点小忙,但根本就是还想杀了自己吧?不然脸色这么难看,恨不得把自己吞吃入腹了。
这时候下人牵了马匹过来。
“你速速回去吧,不要在外面久待。”何烟随意叮嘱完转身要走,却又掉头回来,把帷帽摘了递给施云澜。
“我回来倒是用不上了,你骑马回去风沙肯定迷眼睛,戴着会好受很多。”
再刷一点好感度,何烟想。
把好感度给刷爆,自己就能活下去。
【男主好感度+5】
果不其然。
何烟搓着手跑回去,去林晴院子里看了下情况,确认母亲除了喝酒之后身体乏闷,没有别的不适之处后,就安心回自己的院子了。
何闫与何骁两父子倒是在衙里挨到晚上,风沙彻底结束了才灰尘扑扑地赶回来。
“偌大一个家,竟没有人想起我们?”何闫难得地垮着脸回来。
林晴的酒早就醒了,又或许根本就没醉过。
“你看你,难不成要我去接你?”
她嘴上回怼,又自然而然地上前给何闫脱掉披风,然后非常嫌弃地把披风递给女使。
“快拿出去,这么厚的尘土,别脏了屋子。”
何闫又好气又好笑,嗓子里干痒,来不及喝上一口茶,先走到屋外把外袍也脱下了才进了里屋。
“沈家的今日来请你过去了?”何闫喝了水,围着林晴转上一圈。
林晴任由他看完了,在床沿坐下,“遂州城里叫得上名的夫人小姐都叫上了。”
“日后,让烟儿也跟着去,今日我离府了才来给你递帖子,还把小翠引开,若真有什么闪失,我如何跟九泉之下的老泰山交代。”
林晴的祖父是开国功臣,有着从龙之功的忠毅侯,忠毅侯仙逝后唯一的儿子林铎继承爵位。
林铎中年得女,取了林晴的闺名,林铎跟随高祖西征,几个儿子全部战死沙场,忠毅侯府只剩下出嫁了的林晴。
一门忠烈,大晟朝的皇帝即使是为了天下悠悠众口,都得优待林晴。
可惜了赵世谌临到老了,实在是越发昏聩。
“父亲一生为了大晟鞠躬尽瘁,或许早已位列仙班,对凡尘事早已看透了。”
“老泰山或许是看透了,但是我怎么会呢?”
林晴握住何闫的手,安慰他,“我心里都有数,自小在侯府里长大,什么事情没见过,她们还没得法子拿我怎样。”
“再说,小翠也是个顶个的高手,不用太担心。”
……
何烟躺在床上复盘,白天因为想要快点找到母亲,倒是忽略了沈家宅里的猫腻。
按原著的情节,女主一路打怪升级,沈家府里虽然不是血雨腥风,却也绝对不太平。
今天自己唐突冲入沈家,是沈临婷听见声音出来帮自己解围的。
这种官妇人聚会,当家嫡母会因为面子或者好名声,表面上都会让庶女出去露面,虽然不会多多引荐,但放在那儿做个摆设也是好的。
但沈临婷从东厢房自己的院子里出来,一身素净打扮,根本不像会客的样子。
难不成女主线也偏离了原著情节?沈临婷无欲无求以至于根本不愿意宅斗了?
还有,宋官书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宋官书是男二,女主的青梅竹马,一个穷酸小子,但是身怀鸿鹄志,最后考上状元。
男二在大晟朝为官五年,一路高升至吏部尚书,多次上谏改变官职,都被搁浅。
宋官书或许是有一颗扶大厦于将倾的心,但赵世谌辜负了他。
他的结局是什么?何烟想。
死了?被流放了?
又记不起来了,何烟越想越困。
今天沈家给各位官妇人准备的最多的居然是梨花酿,这酒喝的时候总觉得不够,等不喝了的时候,不消片刻就会醉得神志不清。
林晴在家从不喝酒,即使是高兴的时候,也极少像今日这样,喝到面色红润。
说到底,还是有问题,如果能把酒偷出来查查看就好了……
想到一半,何烟就沉沉睡下了。
何骁刚走到院外,看见方石守在院门口。
“有什么事?”
方石跟着何骁进去,“小少爷今天跟一个男子见了面。”
“跟男子交往,有什么奇怪的?他若是跟女子交好,我倒是还惊讶一下。”何骁进门,女使给他倒了热茶。
方石:“可是,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小少爷和那个男子却很熟络,又是借马,又是送帷帽,总归感觉哪里怪怪的。”
“可能是以往认识的人,他若真的在遂州城这么快认识了朋友,其实是好事,”何骁用食指围着杯口画圈。
“以往让他少出门,怕他闯祸让你跟着,现在到了遂州,反而不像在京城那样经常闷在屋里,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何骁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方石也不好多言。
“你去查查,那人家世背景如何,既然烟儿跟他交好,就要没有后顾之忧才对。”
打发方石下去,何骁把屏退下人,今日风沙重,身上沾染了不少,黏着贴着总归不舒服。
脱了衣服坐进浴桶,心里还在想衙里的公务。
哐当。
是盆子掉落的声音。
何骁立刻站起来穿了袍子走出去。
“大少爷恕罪,奴……奴是被新买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
是一个婢女,失手摔了水盆,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没事,出去吧。”
“多谢大少爷开恩。”婢女慌忙地把东西收拾好,因为水盆的水都倾倒在她身上,此刻动作间,少女姣好的面容与曼妙的身材展露无疑。
何骁眯了下眼睛,眉毛探究地挑起。
“今日进府的?”
碧落闻言有点诧异,怯怯地看了何骁一眼,“正是。”
“下去吧。”
碧落点头退出去,跟婆子告了罪,回到下人房里要换身衣服。
“碧落,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手滑摔了水盆,多亏少爷没罚我。”
那婢女闻言不住地点头,“大少爷心善得很,为人也正直,现在别说娶妻,连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
碧落脱衣服的手一顿,“真的吗?也许在外面有相好的呢,男人怎么会没有点红颜……”
“碧落,这就是你遇到的少了,大少爷从来不是沾花惹草的人!”
她对那婢女笑笑,动作间不经意地把袖子里的东西滑落到手上,换上干净的衣服。
“我去值守了,你早点休息。”
“嗯。”
碧落回到院里,守在何骁的屋外,管事的婆子看见她来,就下去休息了。
婆子一走,碧落在这院里,就只听得到何骁平稳的呼吸声。
守到三更天,万籁寂俱,碧落悄声起身,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