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今天的菜应该是老人特意准备过的,大碗大碗的菜将桌子摆的满满当当,几位老人都倒了点白酒,这会儿边聊天边喝酒,倒也自在。
老人做得家常菜自然比不上她曾经吃过的山珍海味,味道也不如专业厨师、阿姨所做的那么合心合意,可到底也是一份心意,纵使太咸了不合口味,晏云清依然还是吃了些。
“来,尝尝,沙溪鱼圆可是我们这里的特产。”
这时,一双筷子夹着一个白金色的鱼圆递到了她碗里,看着碗里的鱼圆,晏云清微微一怔,但遮掩得很快,抬眸含笑面色自然地向那人道谢。
却并没有动筷的打算。
熟悉晏云清的人都知道,晏家小公主脾气不好,娇蛮嚣张,可到底是晏家千娇百宠真金白银教养出来的女儿,说她蛮横跋扈仗势欺人倒也不至于。毕竟也是礼仪规矩里走出来的,平日里待人也是温和有礼的,可若犯了她的忌讳,惹得她不快,那定是没法善了了。
若问这忌讳有几条,谁也说不清,可其中流传最多的一条,就是饭桌上晏小公主最不喜有人给她夹菜。
外界猜测的杂七杂八的理由很多,可对于晏云清来说,她就是不喜欢而已。洁癖?不喜欢被安排?不喜欢自己的规划被破坏?安全?想找理由的话,理由太多了,你们自己挑个想相信的相信,反正她就是不喜欢你给她夹菜。
“来,吃个芋头,遇好人。”
碗里的鱼圆还没想好要不要吃,一大块沾着汤汁的芋头又被一双筷子放到了她的碗里。
“谢谢谢谢,不用了不用了,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
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被夹来的菜,以及碗底那混合型汤汁,晏云清忍耐地捏了捏裙角,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笑着道谢,只是看了一眼碗里的菜,心中早已没有了什么胃口。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吃可能有些没礼貌,或许会伤老人心。可过去在晏家,家里人很少给她夹菜,即使有什么菜希望她吃,也是言语上提几句。而在外的朋友,大家都差不多学得是同一套礼仪,也很少有人给她夹菜,即使有几个性格使然,给她夹了,她也没必要逼着自己吃,放那不吃或者换个碗碟,这态度别人一看也就明白了。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给她夹菜的是刚见面的血缘长辈,而她现在也不是晏家小公主了,这初来乍到的认祖归宗,于情于理的,她都应该把碗里的菜吃掉?
心思百转下,晏云清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雪碧,借着杯子的阻挡悄悄瞥了眼桌上众人,只见爷爷奶奶似乎酒喝得不多,奶奶还好,爷爷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少动筷,这会儿脸上还不怎么红,大姑奶奶因为要带小孩,也就喝了小半杯,这会儿也无碍,倒是大姑爷爷和二爷爷脸上红彤彤的,看起来喝多了。
二爷爷看上去比较沉默寡言,即使喝了酒也与先前无异,不多话也不冷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而大姑爷爷则显得话痨了些,时不时把话题引到晏云清身上,亦或者给她夹点菜,热情得让她分外不适应。
“云清啊,这抱错孩子的事情,谁也不是存心的。平心而论,我们这里肯定没有你以前的生活好,但是有句话叫血溶于水,再怎么样,你们也是亲人,这里也是你的根,平日里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多体谅些,云清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老三你们也担待些。你呀,就把这里当成是你的家,好好相处。”
“好的好的。”
这一番话,说实话,晏云清挺感动的。从爷爷亲自叫车上街去接她,到奶奶做了一大桌子菜为她接风,再到现在,她一直都在被老人们照顾着,努力帮助她融入这里。
虽然与自己之前的生活相比落差感挺大的,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过去的都是过去了,这才是她本应该过得生活,一味地回忆过去,除了让她更加处境艰难毫无用处。
看着碗里的菜,晏云清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吃了几口。
总是要改变的。
在众人的细细叮嘱下吃完午饭,又与他们寒暄几句后,终于将人一一送走,家里一时间只剩下祖孙三人,热闹过后的家里突然就显得分外冷清与尴尬。
晏云清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两位老人含笑却无话可说的目光,心中暗生几分无措,想着在这个时候应该聊些什么缓解尴尬,可这会儿话题都聊完了,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作罢。
她与他们语言不通,交流起来分外吃力,而且她习惯了那个圈子里的情感表达方式,冷冷淡淡,端庄自持,这会儿面对来自血缘长辈的热情关怀,说实话,挺不适应的。
她并不是一个特别长袖善舞能说会道的人,如果不是她身边总有一群人陪着她,主动找她聊天,投其所好,其实她应该算是一个平日里偏内向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不是很喜欢主动的人。
“这东房我给扫过了,以后啊你就住在东房,行李我给你放进去了,一会儿收拾。”
奶奶说着别扭的普通话,听起来其实挺好笑的,可晏云清却感觉到了奶奶的关怀。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晏云清哪敢真的麻烦奶奶帮自己收拾行李,她虽然现在血缘上与他们是爷孙关系,可真的算起来,却仅仅是个才刚刚见了一面的陌生人。初来乍到就能得到这种待遇,晏云清心中挺感激的。
真假孙女一事,忽遭变故心生怨怼的又岂是她一人。她没了二十多年来倚靠的家和家人,人家又何尝不是失去了含辛茹苦养大、朝夕相处的亲亲孙女呢。
一场抱错了二十四年的闹剧,纵使如今已各归各位,谁也不曾偏颇了,可这二十四年的感情、际遇,又是哪里能分得清算得明白的呢。
两个家庭,两个孩子,都是被害者,都是输家。可偏偏,你又能说谁是施害者呢?
算不明白的,各人各命,意外罢了。
姜家占地大概一百五六十平,位处河东正中那一块,东西两进门,四间屋子,面积听上去还可以,可都大在庭院,房间小的很。
主屋一共两间房间,一间是爷爷奶奶住的西房,另一间就是给晏云清的东房。
里面装着一台年代已久明显发黄的空调,天花板已经被烟熏成了黄色,地上铺着黄棕色瓷砖,墙面被刷成了白色,里面还有一个镜子已经灰蒙蒙的梳妆台,梳妆台附近是一张靠墙角放的床,两米长的床正好和房间的宽度差不多,倒也放置得刚好。只是床底下依稀可以看见堆着杂物,坐在床边往前看,正好可以看到窗户和两扇落满灰尘的窗帘,窗户下是一个桌柜,上面下面也堆满了杂物。
整个房间大概十五六平,满满当当的杂物,显得分外狭□□仄。
这是直接在仓库里安了张床吗?
虽然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毕竟这里是乡村,姜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种种条件自然是无法和晏家相比的,可看着这乱七八糟的房间,晏云清叹了口气,额头隐隐作痛,一时间竟感觉无从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