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吊诡,奇异。
邬北的脸偏向车窗。她把他脸硬掰回来,很粗鲁,男人闭着的眼没有反应,任凭她的指甲从鼻尖落到上唇。当她包扎着布料的手背轻勾,指尖用力卡入他柔软的人中,他额间青筋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眸猛然睁开。
林觅只平静说:“车钥匙在那边屋子里,我不会接线,帮我。”
邬北胸腔传来剧痛,额上持续往外渗出冷汗。他咬紧牙关:“把地线、火线、启动机线三根同时接在一起。”
步步根据口头指示,五分钟后,越野车聒噪的引擎发动声响起,林觅松了口气。
副座的男人眼神里已然失去焦距,深红的血条干涸在额边,一张俊脸涌动着几分病态的暗芒。她刚刚就那样看着他从十来个人的屋子里走出来,眼底没有戾气,如同死了一样麻木不仁。
邬北缓缓阖眼,再度陷入昏迷。
林觅凭着自己对那座山峦的记忆往前开,这条道没有被修缮成熟,即便她速度控制再平稳,车身因为凹凸不平的沙地起伏摇摆,男人的外伤源源不断往外溢着鲜血,烟灰色的衬衫瞧不出来本色。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怕他死在半路上。
行驶了二十多公里,手机右上角总算蹦出一格信号,3g。
林觅导航到最近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社区的工作人员一看邬北伤情严重,吓得连忙进去找担架,把男人抬到治疗室做应急处理。
她也顺便被护士拉去做了全身检查,结果下来没什么大碍,就是腿上有几处淤青,体内脾虚血亏,开点活血的药丸按时服用几日就好。
服务中心建在距离城区十几公里的位置,平时来的都是些不适应沙土环境,导致肺部感染的病患,内外伤都如此严重的还是头一个。
主任扶了扶眼镜框,嘱咐:“我这边先做一些应激的包扎和止痛,社区医疗设备不比大医院,详细的身体检查我还是建议你带他到城区去做,严重点可能要手术。近期让病人注意饮食起居,不要进行大幅度动作。”
“谢谢医生。”
主任看了眼身后治疗室,转头看她:“这块荒地多,偶尔消失一两个人是常态,你和你男朋友看着不像本地人,还是注意点好。”
林觅刚想说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又觉得这种情况下反而欲盖弥彰,默默咽回肚。
再进门,屋内的男人额头上包着纱布,穿戴一身崭新衣物。他站在窗边,侧面只能依稀看到峭挺的鼻骨,背肌很实,伴随稍微驼身的动作,两侧肩胛骨像山一样耸立起。
门里原来还有扇门隔着。
只是林觅从未抬手叩响。
林觅说开车带他去医院。
邬北没回头看她:“我找了你两天。”
林觅点头,怪不得醒来身体这么虚,饿的。
片晌她眼神停住。
“等会儿。”
手机这会儿的信号才变成4g,三位数的微信通知占满屏保,总群的,viki的,几位导演的,甚至连秦姝都发来了问候消息。
邬北侧眸望了眼后边呆若木鸡的人儿,还有心思笑:“先担心你工作能不能保住吧,我回泞京治疗,那里有我的私人医生。”
林觅不解:“你这个时候回去做什么?”
邬北眸色微谙:“想清楚确定要听?”
林觅看着他。
邬北垂眼说:“最新申请的探监日期下来了,我回泞京看看我那罪人父亲最近过得怎么样。”
沉默无声徘徊。
林觅的身体被太多感受吞噬,一些新来的东西,如雨点渗不进油纸,她只觉得脑子里空洞洞的。
以为的罪魁祸首在牢里,她的生活却没有因此安生。
母亲在病床上躺着,花甲之年的父亲放弃晚年闲散再度投入事业,甚至前两个小时才刚从一场浩劫里逃离出来。
邬北不知从哪叫来了一辆私家车,司机捎来了两份食物,他递了一份给林觅。
林觅捧着温热,顿两秒问他:“那你……之后还回西北吗?”
看来止痛针的效果达到,后座的邬北像没事人一般大喇喇敞着双腿开始吃饭,他的吃相很干脆,又刚好不显粗鄙,没多久那碗泡馍见了底。
司机这时一拍脑袋,赶忙给后边递出一个冰塑料碗,说差点忘了给嫂子的甜品。
林觅:“不是嫂子。”
邬北:“瞎叫什么。”
司机默默闭嘴。
当地有一句俗语“甜醅子甜,老人娃娃口水咽”,林觅坐上后座,打开塑料碗的外包装盖,舀了口甜水尝,甘甜中混合有淡淡的酒糟味道,很适合夏天解暑清心。
邬北眼皮一掀一低:“剧组有对接人,我不用一直待在西北。”
意思是之后不回了呗。
林觅低头喝着甜水,没说什么。
饱肚完私家车把两人一路送到剧组门口,她还恍惚意识到这是自己来西北一月以来第一次坐这么宽敞的包车,鼻尖阵阵发酸,仰头强忍住不争气的眼泪。
私家车停在后山,司机下车拉开了后座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人敛目,看女人落下去的背影:“就送你到这儿了,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