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怎么就这么倔?”
“我不用你管!”
骆爷爷的声音很大,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动静,应该是碎了一个碗,发出“啪啦”一声响。
乔荆玉心脏跟着一抽,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这是人家爷俩的家事,但他根本躺不住,也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继续睡觉。
他没开灯,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掀开门帘,看到对面骆海那屋里亮着灯。
那间屋也没有门,跟他这间屋一样,挂着一道门帘,隔着单薄的布料,乔荆玉能看到骆海在收拾地上的东西。
他看了一会,骆海从屋里出来了,一手拿着便盆,一手拿着簸箕,簸箕里是几块碎瓷,看到他也没有很意外,“吵醒你了?”
乔荆玉摇了摇头,“爷爷没事吧?”
“没事。”骆海说,“回去睡吧。”
乔荆玉没走,倚在门边,看骆海在院子里忙碌。
等骆海收拾完东西,一回头,瞧见他还在那里站着,一张小脸素白素白的,满面凄楚,看着比自己还难受。
骆海叹了口气,“你不睡觉了?”
乔荆玉说:“等你。”
“你等我干嘛呀?”骆海在院子里石桌前坐下,面朝乔荆玉,“咱俩又不睡一个被窝。”
还没等乔荆玉说什么,他笑了笑,“快去睡吧,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小孩熬夜长不高。”
这人可真够烦的,都这时候了还要刺挠他一句,不过乔荆玉不跟他计较,“那我回屋了,你也早点睡。”
“嗯,晚安。”骆海说。
乔荆玉转身回屋,先没回自己那屋,先去隔壁屋看了看,老爷子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根棉绳儿,顺着这根棉绳往上看,是一个大铃铛,一扯棉绳,铃铛就会响,就跟医院里的床头铃一个效果。
难怪呢,这些天晚上,乔荆玉总感觉听见铃铛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呢。
他回到屋里重新躺下,院子里突然亮了,有微弱的光通过窗帘透进来。
是杂物间的灯,骆海进杂物间了。
乔荆玉屋里这扇窗,正好能看到杂物间一角,他看不见骆海,只能看见昏黄灯光下骆海被拖长的背影。
是又在画图纸吗?
骆海放下手中的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当他真的平静下来,却又感到沁入四肢百骸的无力。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一直到现在,他只要想起爷爷中风那天,他被人从学校喊到医院的场景,还是会觉得恐慌。
平时精神抖擞的一个老头,说倒下就倒下了,躺在医院的急救床上,接受各种检查,看到他来了,只能微弱地睁开一点眼睛,却说不出话。
骆海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要忘记了,被人催促着去办理各种手续。他的身体和灵魂仿佛分离了,从外表看上去从容不迫,冷静的处理着一切,内里却分崩离析,摇摇欲坠。
好在人抢救过来了。
爷爷从手术室里出来的那一刻,骆海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但是医生说,爷爷年纪大了,恐怕恢复起来会很困难,而且还有二次中风的可能,中风的复发率是很高的。
老爷子刚中风的时候,半边身体没有知觉,口齿不清,吞咽困难,生活不能自理。他是一个那么能干的人,不能接受自己成为累赘,骆海也不能接受他变成那样。
骆海听医生说,中风后的三个月是黄金恢复期,过了恢复期,如果还存在遗留症状,那基本就不可能康复了。他就从学校办了休学,天天陪着爷爷做康复训练,跟他说话,陪他运动,给他按摩。
即便如此,爷爷还是左手失去知觉,左腿不能活动,行动受限,穿衣便溺需要人帮助。但他能自己吃饭,能跟人说话,脑子也很清楚。这已经很好了。
可是骆海能感觉到,爷爷的精神大不如前了,有时候脾气也很暴躁。脾气一上来,就拒绝他的照顾,总是逞强,有事不喊他,自己从床上往轮椅上挪,刚刚就摔了一跤。
这让他很难受。
杂物间的灯亮了一夜,到第二天早晨才熄灭。
超负荷工作一宿,这灯彻底坏了。
乔荆玉说了共用书桌,骆海也就不跟他客气了,这几天都去乔荆玉房间里。
屋里这张书桌很大,俩人一人一半也不会觉得挤,乔荆玉还在书桌中间画了一条线。
骆海笑他幼稚。
他俩基本上都不会越界,倒是乔荆玉的零食经常越界。一分为二的桌面很好区分,骆海这半边干净整洁,乔荆玉那半边顶多叫乱中有序吧。
乔荆玉能看出来,骆海这几天情绪不对,他也说不好,就感觉这人跟心里有事似的,突出表现就是总走神,估计还是因为爷爷。
“嗨,干嘛呢你?”乔荆玉伸手在骆海眼前晃了晃,骆海握笔的手猛地一颤,在图纸上划了一道。
又走神了。
乔荆玉拿橡皮把那多余的一道给擦了,发现这张图纸不是之前那张了。
“这画的什么呀?”
骆海说:“修个厕所。”
“能冲水的?”乔荆玉略惊讶,手指着图里的一个像箱子的部分,“这是水箱?”
骆海瞅他一眼,“这是化粪池。”
“行吧,”乔荆玉挠了挠头,“多久能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