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蜀宫妓图
被揭起的这层宣纸的表面，画的便是被伙计贬斥的假画。
但随着这幅假画被揭掉，下面却露出来一幅绢织画作。
画中四个宫装女子，正在整理妆容。
女子皆都粉面桃腮，柳眼樱唇，下巴尖尖俏俏，显得娇憨可爱。
整幅画作，简洁明朗，意境开阔，浑然一体。
而最引人注目的并非画中女子，反倒是画幅上方的一段题写:
莲花冠子道人衣，日侍君王宴紫微。
花柳不知人已去，年年斗绿与争绯。
蜀后主每于宫中裹小巾，命宫妓衣道衣，冠莲花冠，日寻花柳以侍酣宴。
蜀之谣已溢耳矣，而主之不挹注之，竟至滥觞。俾后想摇头之令，不无扼腕。
这段题写篇幅极长，几乎占据了整幅画作面积的三分之一。
竟然是这幅名迹？
揭开画作的陈正，看清新的画幅，瞳孔不禁收缩了下。
果然！
自己的料想不差。
“这是……”
“天呐！画中画？”
“以前一直听说，有人为了保护真迹，避免被贼人惦记，故意用假画覆盖在上面装裱起来，以乱人耳目。”
“但以前只是听说，很少亲眼见过。没想到今天在这万宝轩，见到了这一幕。”
目睹着陈正揭掉宣纸假画，露出中间掩盖着的绢织画幅，人群顿时哗然开来。
“这是什么画啊？”
“这是真迹吗？”
“这都不知道吗？这是唐寅最负盛名的作品之一《王蜀宫妓图》啊。”
“什么？唐寅的《王蜀宫妓图》？又称《四美图》的那幅？”
“天呐！居然是这幅名迹！”
看清画作内容以后的围观人群，更是纷纷哗然，阵阵惊呼。
“怎么会这样？”
伙计也是看清楚了画作内容，原本趾高气扬，不屑一顾的面容刹那变了，顿时目瞪口呆起来。
画中画，这种流传于奇闻轶事中的事迹，居然被他给遇到了。
这幅画另有乾坤……
伙计猛的回想起来，先前陈正早有提醒过他。
只是他太过自负，根本没有听进去。
天呐！
唐寅名迹，居然被自己以这样糊涂的方式错手而过。
伙计脸色骤变，心里突然慌张起来。
如果这件事情被掌柜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假的！”
“这幅画是假的！”
不管这幅画是真是假，都必须坐实是假的。
否则被掌柜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猛的惊醒的伙计，不顾周围惊疑，急忙瞪着陈正破口痛斥:“好你个骗子，我起初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的心机这么深沉，手段这么阴毒。”
“又是假的？”
“怎么回事啊？”
“不会吧？现在的骗子居然这么精明了吗？”
人群诧然，纷纷惊疑。
原本惊叹的目光，也都是陆续变得怀疑起来。
还敢欲盖弥彰？
陈正听到伙计死不悔改，更是变本加厉，严辞斥责的话，惊喜的心情一扫而空，再次愤然起来。
“你连验都没有验过，就这么信口雌黄的的一口咬定这是假的？”
陈正冷声驳斥:“万宝轩已经店大欺客到这个地步了吗？”
“验什么验？你这种骗子小爷见多了，别以为小爷只是伙计，就不清楚你们这些骗子的把戏。”
伙计不惧反嗔，拍着柜台怒声斥道:“你用画中画的招数设局，以假画掩盖假画，借着第一幅假画减轻我的警惕，再以画中画的奇闻乱人耳目，妄想让我惊诧之下信以为真。”
“哼，你这种把戏，小爷早就见识过了。不然的话，换个人来遇到这种事情，只怕就着了你的道。”
“哗！”
“还有这样的事？”
人群闻言，无不惊叹。
一双双目光再看向陈正，怀疑的眼神愈发浓郁。
不愧是万宝轩的伙计，好凌厉的口才。
陈正沉默，伙计讲的这种骗术确实存在。
前世造假贩假的他，曾经屡次使用过这套骗术。
其中门道，自然知之甚祥。
不过，自己现在已经脱离以前，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会再走那样的道路。
更何况，这幅画揭露出来以后，自己已经初步确定了，这就是一幅真迹。
无论是画工，还是笔迹，亦或者绢织材质，以及画中钤印，都足矣佐证这幅画作的来历。
真材实料，不容置疑。
“怎么？被我说中了吗？哑口无言了吧？哈哈哈，狗东西，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敢来万宝轩埋地雷。”
看到陈正沉默，伙计误以为自己歪打正着说中了陈正的心思，顿时恢复了洋洋得意，趾高气昂地态度。
“好！很好！不愧是万宝轩的伙计，倒打一耙的本事非比寻常。”
被伙计再三挑衅，陈正不禁怒极反笑:“这幅画是真是假，行里人一验便知。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伙计，就可以蒙蔽所有人吗？”
说着，陈正提起画幅，环顾四周人群朗声讲道:“在场诸位，能够逗留在此，想必都是行里人。诸位真知灼见，且来验验这幅画。”
“此画工笔细润，布局舒朗简洁，风格秀逸，完全符合唐寅的手笔。其中‘三白’设色的技法，更是唐寅作品独有的特征。”
陈正的话，引起了围观群众的纷议。
不少行里人都是纷纷点评起来。
“这幅画的风格，确实很符合唐寅的手笔。”
“画中仕女的额头，鼻尖，脸颊三处地点留白的技巧，确实是鉴别唐寅仕女图真迹的有力特征。”
“还有，这幅画的题写，乃是唐寅自题。从其笔迹，也不难看出符合唐寅的风格。”
“这幅画……恐怕是真的啊！”
听着周围人群的点评，伙计的脸色不由变了。
如果这幅画真的被坐实是真迹，以后他在万宝轩哪还混得下去？
“一派胡言！简直是胡说八道！”
伙计顿时气急败坏的怒斥起来:“狗东西，你可真是会巧言令色，混淆视听。但很可惜，这里是万宝轩，容不得你撒野。”
“保安！保安去哪儿了？赶紧把这个骗子轰出去，莫让他坏了我们万宝轩的名誉。”
作为锦城最大的古玩店，万宝轩24小时都配有保安看守店面。
随着伙计的招呼，混在人群中观望已久的保安挤出人群，便要将陈正轰出万宝轩。
这是打算强行驱赶，欲盖弥彰吗？
陈正眯起了眼睛，暗中蓄力，准备反抗。
“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如此吵闹？”
却在此时，一道满含不悦的斥责声从楼上传来。
紧接着，一位年近半百的大褂男人出现在楼梯口，一步步徐徐下来。
“赵掌柜？”
大褂男人的出现，瞬间引起了满堂人群的哗然。
伙计见状，脸色骤变，瘦削的身形，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