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很快她就知道了魅魔的言外之意。
人首蛇身的少女忐忑不安的站在铁栅栏面前。
因为过于紧张，她可以清楚听到自己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透过间隙往外看去。
这是一个和古罗马角斗场十分相似的场地，下面是椭圆形的场地，上面设有层层叠叠的观看台。
观看台上坐着之前她见过的那些魔物，而她就是角斗场里那供人观看的斗兽。
“你确定要上场吗，虽然这只是最低等的魔物，但是我可不觉得你就能打得过它了，”克莉莉丝扫过少女全身。
女孩脸色苍白，容貌精致得如同商橱里摆放展示的洋娃娃，看起来脆弱且惹人怜惜，这是一种和魅魔截然相反的气质。
也是一种不该存在于魔域的气质。
这让她不免产生了一种珍稀品马上要被摧毁的遗憾。
于是她压下了之前的戏谑和恶劣，真心实意的建议道：
“如果你不想被撕成碎片的话，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时间，在迎新仪式开始之前我还是可以把你带出去的。”
当然，带出去的前提是有西蒙大人的同意，不然怎么出去还是要该怎么回来的。
天知道，一个真心实意为魔好的建议从一只魅魔口中说出来有多么不可思议。
魅魔不同于其他魔物的□□强横，即使风评在魔域不怎么好，但也是在高等魔物中鼎鼎有名的。
世人皆知别相信恶魔的话，因为他们满嘴谎言，言语中满是圈套，而魅魔正是恶魔中的佼佼者。
可惜这难得一见的好心并没有被采纳。
“不用了，谢谢您，”蛇发少女毫不犹豫的拒绝。
说完便大踏步向角斗场走去，那离去的身影虽然十分单薄但也带着几分坚定。
克莉丝挑了挑眉。
倒是有几分骨气。
梅拉其实完全没有克莉丝想象的那般清高和有骨气，甚至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小幅度的颤抖着。
凭借着美杜莎优越的六感，她能清楚的感知到高台上四面八方或好奇或轻蔑或兴致勃勃的注视，这样的凝视让她感到恐慌。
与之前被那些低等魔物注视不同，人在明知道某些危险事物对自己不能造成生命威胁的时候就会放松警惕。
而如今她要面对的却是未知的，可以确切的对她生命产生威胁的“低等魔物”。
索性这份神秘并没有维持很久，魔物们向来没有什么耐心。魔域也没有“卖关子”这种提高魔物兴趣的小把戏。
这种在人类世界里屡试不爽的小把戏只会让暴躁且耐心不足的魔物暴乱。
梅拉刚在角斗场的正中央站稳，即使她的视力并不好，她也能清楚的看到，不远处有她几人高的栅栏正从下往上升起。
沉重的不知名材料制成的栅栏在移动时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这巨大的动静带起了地上大片灰尘。
在尘土飞扬中，梅拉能清楚的感知到，有什么庞大的生物踩着步子朝她走来。
“咔哒，咔哒。”
那沉重的脚步声仿佛不是踩在角斗场的石面上，而是一步步踩在她的心上。
蛇发女身的少女脸色惨白，仿佛被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正中央。
纷飞的尘土有些沾染在她精美的脸颊上，不仅没有压下她的艳色，反而淡化了五官的侵略性，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感。
这种柔弱就连在座各位都是冷心冷肺久了的魔物，都忍不住生起了少女即将被低等魔物撕扯碎片的可惜。
即使这种情绪升腾，也没有任何魔物阻止这场早就可以预见结局的惨案发生。
这就是魔域每天在发生的并且让魔习以为常的法则。
美杜莎即使是高等魔物，总所周知每只高等魔物都有着各自擅长的天赋，但是这些天赋都是基于对魔力的使用。
低等魔物之所为被称为低等魔物，就是因为他们智力低下，也没有天赋，所凭借的只不过是肉身力量的强弱在厮杀。
监狱外的那些高等魔物还可以风度翩翩，凭借着各种天赋能力和魔力发生角斗，监狱内的所有魔物基本平等。
在这里，他们都是撕去了所有假面的野兽。
其他的高等魔物在天赋和魔力强大的情况下，身体的力量也十分强悍，除了魅魔天赋更加偏向于精神控制的魔物。
但是即使是高等魔物中公认的肉身强度最弱的存在，魅魔也能很轻松的杀死任何一只低等魔物，这就是血脉压制。
“但是美杜莎啊，失去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天赋—石化之眼以后。她们身体所贮藏的魔力和肉身力量，就连高等魔物里的任何幼崽也可以轻松的杀死他们。”
克莉丝在送别底下那个小家伙以后便坐回了看台。
她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意有所指的喃喃道，也一针见血的指出的底下小家伙的劣势。
“其实我很不理解这种生物，明明与生俱来就拥有着所有所有魔物都羡慕的天赋。
“石化之眼的杀伤力之大，目前好像还没有出现过破解的任何办法。”
“但是偏偏就是这种被魔神宠爱的生物，却把自己整的快灭绝了，就连最后一只美杜莎也失去了自己的天赋。”
沦落到被女帝当作爱宠，关在监狱里当作斗兽和低等魔物厮杀，甚至到最后还有可能会被低等魔物吃的连渣都不剩。
“克莉丝，”赫尔茨声音有些低沉，话语里带着些警告的意思。
“我记得你平时话没有这么多的，”到底是高位者当惯了，就算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他冷起脸来还是很有压迫感的。
赫尔茨话刚落下，克莉丝脸瞬间苍白了起来，她知道赫尔茨是在警告她。
但是她仍固执的把视线看向坐在最里面的西蒙。
是的，从一开始她便是意有所指。
魅魔是一种永远向往强者的生物，克莉丝虽然是赫尔茨的附庸，但是她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克莉丝也曾对西蒙发出过邀约，魅魔永远臣服于强者，但是那人却将她拒绝了，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未曾分给过她。
同样是雌性魔物，克莉丝也近距离观察过对方，那只新来的美杜莎压根没有任何需要魔物注意的地方。
如果是容貌和魔域少见的气质那更是无稽之谈，所以克莉丝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明明同样是雌性，明明自己比对方更强，后者虽然也没有得到西蒙的青眼，但是她却被那位大人接受了。
甚至在赫尔茨大人都不知道西蒙大人的名讳情况下，那个家伙提前得知了，这种落差感让克莉丝感到嫉妒。
所以就算知道这样固执下去，她可能受到赫尔茨大人的惩罚，就算趋利避害的直觉让她停止自己的行为。
克莉丝还是咬着牙看着与周围魔物显得格格不入的墨发少年。
她能清楚的看到，少年神色冷淡且平静，长长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翅膀上下翩飞，浅灰色的瞳仁专心的看着擂台中央。
过了很久，四周一片安静，久到克莉丝觉得对方可能不会回答自己以后，墨发少年薄唇轻启：
“所以你是想询问我什么呢，克莉丝。”
少年的声音十分动听，如珠玉掉落在地一般清脆。
在对方优美的声线将自己的名字念出时，克莉丝眼神有些恍惚，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怀疑对方可能是精神天赋者。
很快她便否认了自己这个可笑的猜想，这里就算大家有着天赋，被禁锢掉魔力以后，彼此不过都是一些披着人皮的野兽罢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要让您的附庸去进行这一场没有悬念的角斗。”
“虽然所有魔物加入我们之前确实都要进行一场角斗来证明自己，但是这个规矩并不是不能破除的。”
如果说是讨厌的话，那么西蒙在美杜莎寻求庇护的时候便不会接受她。
可是现在在明知道对方会死的情况下，这位大人还是冷血旁观。
就算魔物一向情绪多变，梅拉也有点看不懂了。
坐在克里斯身边的赫尔茨也难得的保持安静，显然魅魔问出的问题也是他所不解的。
规则都是上位者制定的，打破规则对于赫尔茨和西蒙这种存在来说，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其他魔物也不会表示反对。
西蒙神情未变，他道：
“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跟我发出过求救啊，庇护只是对于需要帮助的人来说有用而已。”
“从一开始，我就感觉不到她丝毫需要帮助的情绪呢。”
话语刚落，他就看到了角斗场上的蛇发少女比足足有她几倍高的暗夜魔狼扑倒在地。
这是一只处于成年巅峰期的魔狼，身强体壮，长而密集的银毛像一根根钢针。
他能清楚的看到，魔狼尖锐的爪子很容易的刺破了少女的肩膀，鲜红的血从少女白皙的肩膀流出，大滩血迹蔓延开来。
高等魔物的血液对于其他魔物来说是大补，在这血味散发出来后，魔狼猩红的眼里仿佛流动着血液，张开了獠牙向地上的猎物咬去。
从梅拉进入这个角斗场开始，西蒙便看到了她不停颤抖的双手和那条几乎不能支撑她站稳的尾巴。
以及现在被巨狼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蛇发少女头上的蛇群宛如炸了毛的野猫，张牙舞爪的想要发出反击。
可是她没有发出求救。
西蒙虽然不理解那些情绪，但是他总是能很轻易的捕捉到别人的情绪。
梅拉是害怕的，也是绝望的，这里面甚至还包含着许多他不能理解的情绪，但是唯一没有的是渴望被救赎的。
真是一只复杂的魔物啊，为什么会有魔物情绪如此多变呢。
西蒙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在座位旁边的扶手上。
那蕴含着节奏感的敲击声仿佛他不太平静的心一样。
“还有一点你说错了。”
年轻的少年魔物低垂着眼，坐在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座位最高处，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淡。
正是这样的一位存在，却开口道：
“她不是我的附庸品，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做梅拉。”
这句话听起来十分的不可思议，甚至有一点前言不搭后语，如果是其他的魔物说出这句话，克莉丝肯定会觉得很好笑。
可是她现在却根本笑不出来。
因为她能感觉到，这句话里究竟带着多大的重量。
即使她不理解的那些问题并没有被解答，可是那些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