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来接我了
小老太太让我给她换上了爷爷最喜欢的衣服，梳了他们初见时的发髻。
我一直都知道小老太美，可我却没有认真端详过她。
小老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没有了哀伤，只是静静的看着，许久她站起身。
从侧门走出去，来到爷爷停灵的地方，伸手摸了摸爷爷的遗照，她太过平静了，在场所有佣人面色凝重。
“去东厢房把爸爸妈妈他们叫回来，就说老夫人已经在这边了。”
“是，小姐。”
佣人小跑过去叫人，原本在东厢房门口踌躇不安的人儿，瞬间起身，赶往正殿。
“丫头，扶我到后殿去，你爸爸妈妈他们过来，让他们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好，奶奶您慢点。”
霎时，所有人都来到后殿，小老太坐在太师椅上，笑着看家中后辈。
“都坐着吧，今天叫大家来，是我这个老婆子有话要说的。你们别为我们难过，人老了，总归是要走的。”
此时，小老太的精神状态很好，面色红润，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她的心早就跟随爷爷离开了。
“云翔，妈妈对不起你，自你爸爸走后，我与你分离，竟将你忘了。好在……好在你能干，自己找到我了。妈妈走后，你不必伤心难过。你沈叔叔待我极好，以后你跟沈琛他们夫妇好好相处，不可内斗。星竹记在厉儿名下，看你日后若想将他的户口迁回云国，便给厉儿上柱香，告知他一声……”
云翔跪在她前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一样，他此刻也明白了，他的妈妈要离开他了。
“琛儿，你是沈家的顶梁柱，如今你哥哥和爸爸都去了，你且记住自己身上的使命，好好保护自己的妻儿。妈妈对你没有别的期望，你从小就懂事，内心细腻，妈妈相信你能够照顾好自己和家人。秀丽，妈知道你这些年心里苦，妈妈没有什么要交代你的，这个是我随身带着的玉镯子，现在给你了。”
“妈妈，您……”
妈妈走到奶奶身边，泣不成声，她和爸爸是奶奶介绍在一起的，这些年奶奶对她如亲生一般，所以面临这样的时刻，她几乎无法承受。
“听话，别哭，你爸爸会不高兴的。”
“好，我不哭……”
妈妈手上的青玉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她，她眼前这个待她极好的老人家的生命，正在慢慢消散。
“凰儿，你爷爷既然将沈家家主之位传给了你，你就有责任保护沈家所有人，你可做得到。”
“奶奶，凰儿一定不负所托。”
“好孩子，奶奶相信你的。云儿是个好姑娘，日后也要照顾好她，你们是一体的，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彼此……”
“奶奶？”
（小老太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和阿云是一体的？沐白的话也是如此，为什么？）
“沈奶奶放心，我礼云在此起誓，此生绝不背叛沈凰，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阿云！你这是干嘛？”
我出声制止，虽然我知道她是真心的，可我不想她说这样的话。
“我信你。”
小老太闭了闭眼，嘴里只说了三个字。
满屋子的人，都忍着不哭，就因为老太太不愿意听见哭声。
“我们一大家子，过了一辈子。我跟着老爷子一起，不曾分开过。还记得那年初见，脏兮兮的我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他粘满泥土的脸。”
小老太脸上依然带着笑，满是皱纹的脸上，却透着一股清冷。她眼神所到之处，都能看到昔日的他们在一起的甜蜜时光。
“我就在想啊……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不爱干净。他焦急的问我话，可我只顾看他的脸，都没来得及回他。后来回到营地，我们都洗漱干净了，他的脸更好看了，我看着他四处奔走打听，只为了替我寻找亲人……”
“渊哥哥……你来了，你接我来了……”
小老太的瞳孔开始扩散，伸着的手臂，也渐渐的垂下。在场的所有人，跪了一地。而我，再也没有奶奶了。
我知道，是爷爷来接她走了，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安稳甜蜜。
所有人跪着磕完头，管家早就在我的授意下，准备所有物品。
小老太的就静静地躺在爷爷身边，一如他们初见那般，依靠彼此。
“爷爷奶奶，一路走好！”
沈家一夜之间死了三人的消息，在第二天稳居热搜榜首。各大媒体都争相报道，外界开始各种猜测这场死亡原因。
“沈老头，你个骗子！信不信劳资炸了你的家！你别装了，给老子起来！你个龟孙子，说话不算话！”
帝家老头子听闻爷爷奶奶去世的消息，便带着帝家后辈来到沈家，当看到爷爷奶奶的牌位时，情绪到达临界点，爆发出来。
他直接在爷爷的灵柩前，破口大骂。帝家的后辈怎么拦都拦不住，我想，这大概是爷爷和帝爷爷之间的约定吧。
“帝爷爷，您节哀。爷爷临走的时候，没来得及通知您，希望您别往心里去。”
我虽是女娃，但作为沈家新任家主，这场丧事，必须由我主持，接待所有客人。
“你个骗子，明明说好了，谁都不先走，你怎么就这样走了，我还等着你回来一起下棋，你说话不算话。”
帝爷爷完全不理我，他坐在地上，像极了孩子，低低的诉说着他们的约定，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陪在一旁，任由他诉说。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理智的，没过多久，帝爷爷从地上站起来，让后辈给爷爷上香，之后便离开了。
姑姑跪在一旁，责备我的父母，为什么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不打电话告诉她。
“你们怎么这么自私？爸爸妈妈走了，大哥也走了，你们都不跟我说，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哥哥嫂嫂好狠的心啊……”
姑姑的情绪崩溃，她无法接受自己父母已经离世的事情。
“爸爸妈妈临走的时候有没有给我留话？有没有给我留什么东西？”
她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情绪有些激动的抓住妈妈的手臂，只是当她看到妈妈摇头的动作的时候，她的眼里所有情绪，转化成了怨恨。
“他们果真不爱我……哈哈哈……果真不爱我……”
“姑姑！慎言！”
我看着状若癫狂的姑姑，眉头紧锁，她为什么会这样以为？爷爷奶奶对她的疼爱，家里所有人都没有，难道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事情？
“你个小贱人，你知道什么？你说你用了什么手段，让父亲把家主之位给你的？”
“沈眉！你干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不？你当真觉得你对得起父母？”
一直沉默不语的爸爸开口了，眼神里的厌恶明显的再也不能明显了。
“二哥，连你也凶我？你们都不爱我，爸爸妈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你再胡闹什么？我嫁到你家来这么多年，爸爸妈妈对你照顾的无微不至，就差把心肝都掏出来让你瞧瞧，你是怎么做的？为了个男人，背刺自己的父母，你也好意思来爸爸妈妈的灵前哭闹？”
妈妈红着眼眶，她是真的为爷爷奶奶感到不值得，这个女儿真真是白眼狼。
“你胡说，我没有！”
姑姑疯癫的状态，持续增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扑向妈妈，当她摸到妈妈手上的青玉镯子的时候，她瞬间安静了。
这个时候，我看见了她眼里的贪婪，莫非，她想要的是这个，所以才会问奶奶有没有给她留东西。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你给我，把它给我！”
“沈眉！你发什么疯？这是妈妈给秀丽的，你敢碰一下，我绝不饶过你！”
爸爸将狼狈的妈妈护在怀里，眼眶通红，他怎么都没想到，以前乖巧可爱的妹妹，如今怎么会是这样的样子。
“沈眉，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那个男人是吗？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这么多年，我帝家从未亏待过你……”
帝明远哀戚的看着眼前状若癫狂的妻子，他原以为只要自己真心呵护她，哪怕只是陪在她身边，总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的好。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今天，岳父岳母的丧礼上，他会看到这样的妻子。
“你闭嘴！你以为我想嫁给你？我何曾想嫁去你们帝家，每天与你演着夫妻恩爱的戏码，真的很恶心！要不是这两个老东西，逼着我嫁你，我绝不可能嫁给你。哈哈哈哈……现在好了，他们遭报应了……死了！都死了！哈哈哈哈……”
姑姑说着，大笑起来，深深的看了一眼爸爸妈妈，便不管不顾的跑了。
“你疯了！真的疯了！”
帝明远怕她出事，虽是愤恨她如此待她，却也不忍她出事，便也跟了出去。至此，一场闹剧结束。
爷爷奶奶和大伯的葬礼办的简单，都是按照奶奶的遗愿来进行的，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以后，我才把爸爸妈妈叫到身边。
“爸爸妈妈，姑姑的事？”
我有些为难，按理说长辈的事，不该由我一个后辈来过问，只是姑姑她对我的态度，似乎很友好。
“凰儿，你姑姑她不是故意的，你别太放在心上。”
“没事的爸爸，我不怪她。只是我想知道她嫁给帝叔叔之前，发生了什么。”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跟你说吧。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她是沈家最骄傲的小公主，父母捧在手心里，生活肆意快活。”
说到这儿，爸爸抬头努力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憔悴无比。
“只是，在她十八岁那年，不知道在哪里遇到了一个男人，便跟他私定了终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见过那个男人后，便不同意她们的婚事。”
“按理说，一向开明的父母，不会在这样的时候，那样严厉的拒绝她，还将她锁在家里，直到她同意嫁去帝家。”
“直到后来，我问过爸爸，他跟我说，你奶奶来自另外的世界，那个男人也是来自那里，他不是真心想要娶你姑姑。他不过是想利用你姑姑，拿到你妈妈手上的镯子，或者还有更多别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他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取走你奶奶的性命！”
“这些姑姑不知道吗？”
我内心震惊于他们那么早就知道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而奶奶一个人承受了这么久。
“她哪里会知道，在她眼里，只看到了你爷爷奶奶以死相逼，让她嫁去帝家。完全没看到那个男人，在看到她没有利用价值之后，拂袖离去的背影。”
“爸爸，您别担心，也别生气。姑姑的事，她以后会想通的。我昨天已经命人将奶奶留给她的东西，送过去了。现在，她应该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
“知道了也好，你爷爷奶奶人都走了，还要被她如此折腾，他们地下有知也是闹心。”
“不会的，爷爷奶奶那么疼姑姑，定然不会怪她。”
沈眉疯疯癫癫的回到帝家后，就将自己锁起来，谁都不见，直到有人说是来送老夫人遗物的时候，她才出来了。
她将遗物捧在手上，小心翼翼的打开，反反复复的查看，最终在小小的箱子里，找到一枚戒指和一封诀别信。
那枚戒指是奶奶留给她的东西，而那封信是当年那个男人让奶奶带给她的。奶奶一直都没拿出来，只是不想姑姑因为这样的人伤心。
只是谁也没想到，性子软弱的姑姑，却因为这件事，恨了自己父母半辈子。
姑姑看完信之后，才知道自己多愚蠢，这么多年竟亲手毁了自己一直在等的人，还怨恨了自己的父母一辈子。
当年陪她一起长大，为她挡刀的男人，正是她现在的丈夫，她竟然受他人蛊惑，对他不闻不问，甚至一直在利用他，就连他们的孩子，也被她亲手杀死。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可惜，她的忏悔，无法改变爷爷奶奶已经离世的事实，也无法让她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活过来。
“你都知道了……”
帝明远静静的看着她，若非对她情根深种，以她这些年所作所为，帝家根本留不得她。
“明远哥哥……是我害了自己的孩子……对不起……”
“眉儿，没关系，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都没关系。”
“远儿，你跟她好好过吧，亲家过世，她如今也没了依靠，切不可欺负人家。”
帝老爷子也是心疼这个侄女的，当初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可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也只当这是为了沈老爷子了。
经此一事，姑姑的性格又变回以前那样，只是终究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