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的化身
“他帮你了。”
轻轻的一句话，许清雨没太听清，皱着眉头反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江澄初把眼睛移到旁边，努力压抑住胸腔里那种钝痛的感觉。
他强笑了一下：“我肚子有点饿，我们去吃饭吧。”
江澄初的表情维持地很好，许清雨摸不清他的反应——这家伙，到底是知难而退了，还是准备找个别的靠山和自己斗到底？
不过他也很快收敛了表情，笑道：“好啊，澄初今天采访辛苦了，想吃什么？我请你。”
两个人一起往公司外面走去。
在他们的步伐间，日光在他们身后打下阴影，却从来都没有重叠在一起过。
随便在街边找了家餐厅，两人要了个雅座。
他们现在都还不是特别出名的艺人，即使这样不戴口罩、没有遮挡地在餐厅吃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几个人认得出来。
许清雨点完自己喜欢吃的，把菜单转到江澄初面前：“看看，你想吃点什么？”
江澄初没什么胃口，神色恹恹地摇了摇头：“你帮我点吧。”
许清雨看了他一眼，翘起一点嘴角，表情关切：“怎么啦？感觉才一会儿功夫，你好像突然就没精神了。”
江澄初不欲多言：“没事儿……可能就是昨天没有休息好吧。”
许清雨伸手替对面的人倒了杯柠檬水，自己也倒了一杯。
抿下一口，柠檬的味道酸酸涩涩，在舌尖蔓延。
他不再看眼前表情像霜打茄子的人，目光转向远处，表情轻松，一幅无忧无虑的模样——似乎在不远的将来，就有什么好事情要发生。
-
两个人正吃着饭，身边走过两个正在交谈的男人。
餐厅的灯光昏暗，两个人坐在雅座里面，许清雨并没有看清是谁，也没兴趣知道，仍旧低头吃着东西。
可是，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其中一个男人走过江澄初身边的时候，他抬起了头。
正好对上对方深邃的眼睛，江澄初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那双眼睛很黑，只要看上一眼，人好像就会沦陷进去。
事实也就是这样，每次江澄初和那双眼睛对上的第一秒，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失去一切语言能力。
不巧的是，那个人好像没有认出江澄初，仍旧和身边的人交谈着，面不改色地路过了江澄初身边。
——他没理我。
江澄初低下头，仿佛泄愤一般，重重地咬了一口嘴里的食物。
——他帮别人。
江澄初又抿了一大口柠檬水，不知道这家店用的是什么柠檬，酸得厉害。江澄初觉得自己从牙齿到舌尖都弥漫着一股酸涩味。
——是不是因为我们太久没见了……
还没能跟闻夜说一句话，江澄初就已经无可救药地开始为对方开脱。
不管这些忽视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江澄初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见一见先生。
他恍惚想起，自己好像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先生了。
在公司有时候会遇见，对方总是会说些鼓励的话，会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继续加油，自信一点儿，也不要怕别人会再找他麻烦。
可是江澄初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样蜻蜓点水的接触。
他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水乳交融——或者退一步也可以，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先生的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先生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他，呼吸间都是对方的气息。
正在他陷入自己思绪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刚才擦身而过的气息，又去而复返了。
对面许清雨的语气一下子变了，带点扭捏，又带着想要讨好的亲昵。
他笑着和闻夜打招呼，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总裁，您怎么在这儿？”
闻夜随口答道：“在这儿见客户，出来送人正好碰见你们俩了。”
许清雨听完，笑道：“总裁每天这么忙，还这么关心我们，您也太辛苦了……”
闻夜淡淡颔首，瞟了一眼对面那个没吱声的小孩儿——啧，果然，容易走神的小反派又在发呆了。
和小反派相处这么久下来，闻夜发现对方是个挺好的小孩儿，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也不多。
唯一闻夜想说他的一点，就是这个动不动就走神的毛病。
你说在他面前走走神都还好，这要是在拍戏的时候走神……可怎么办啊？
对方都不知道还没开始担心的问题，闻夜就已经操心得不得了了。他就特别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提醒提醒小反派。
至少不管原来剧情里的小反派后来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演技那可是实打实的好，闻夜不想这个事情成为小反派演艺道路上的阻碍。
许清雨看见闻夜面无表情的模样，以为他生气了，赶紧扯了一把江澄初：“澄初今天可能有点不舒服，所以才没说话，肯定不是故意不理总裁您的！对吧澄初？”
这小演员动作太大，差点把小反派的手腕磕在桌面上。
闻夜“啧”了一声，眼疾手快地在空中握住江澄初的手腕，慢慢放下。
“对不起总裁……我不是故意的……” 许清雨的脸上摆着不知所措和愧疚。
闻夜没看他，只淡淡道：“下次小心点。”
被人攥着手腕，江澄初回了神，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呆呆地抬头去看眼前的这个人。
先生回来了，还……还握着他的手？
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无论是手臂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还是对方响在耳边的低沉嗓音，都在证明着这一切的真实性。
闻夜走近两步，看小反派表情还是迷茫，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江澄初没有答话，看着他傻傻地摇了摇头。
闻夜笑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猜测道：“感冒还没好？”
明明咳嗽都已经停了好几天了，江澄初还是点点头，小声地答：“嗯。”
不习惯撒谎，话一出口，江澄初的脸立刻就烧了起来。
男人伸手过来，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一个克制却又带着点亲昵的距离。
江澄初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化了。
闻夜感觉了一会儿，交代道：“不像有烧的样子，今晚回家之后记得再喝一次药，明天估计就好一点儿了。”
男人西装裤包裹下的大腿结实有力，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放在桌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干干净净，碰到他额头的指尖带着点舒服的凉意。
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刚好露出点若隐若现的喉结，凑近的时候，就在江澄初的眼前。
江澄初突然觉得喉咙发疯地渴。
“行了，你们继续吃吧。今儿打扰你们吃饭了，这账算我的。”
在这样的场合，而且是还有第三者在的情况下，闻夜也不方便跟江澄初多聊。确定对方身体没有大碍之后，便起了身。
临走前，他碰了江澄初的肩膀一下。
到底还是不放心这个老是神游天外的小反派，闻夜叹了口气，耳提面命：“要吃药，记不记得？”
江澄初愣愣地点了点头，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又很快松开了。
小反派的手指比自己的要细，握住自己的时候，像某种胆小的小动物看到了可以支撑自己过冬的食物，只敢伸出爪子试探地抱。
闻夜被他的小心翼翼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付账离开了。
江澄初看着闻夜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这样子的一个人，突然地路过他的世界，又偶然无心地闯入，留下的痕迹却完全无法让人再次抽离。
许清雨看着离开的那人，又看了看对面发呆的江澄初，抿了口柠檬水。
餐厅里的光线昏暗，所以他并不能分辨出，刚才总裁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情绪。
不过，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
许清雨的眼神暗了暗。
那应该是，对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
“什么？你不去了？！”
听完江澄初的话，李杰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江澄初看着他的眼睛，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嗯。”
李杰着急地不得了，恨不得敲开江澄初的脑袋看看这个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这么好的机会！
以江澄初的资历，再加上他现在背后的资本和人脉，是没有半点儿可能够得上的。江澄初能够获得这个试镜机会，完全是因为他在这部都市言情剧里表现太出色，获得了饰演他妈妈角色的那个前辈的喜爱。对方正要出演《宏图》里面的太后一角，便向导演组推荐了江澄初。
这样不去试镜的话，别说对江澄初是多大的损失，就连他和那个老演员之间的关系，说不定都要打折扣了！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李杰走过来，很着急地扣着他的肩膀。
“那天的行程都已经排出来了，甚至给你留了将近一周时间准备，就为了这个试镜！结果你现在告诉我说，你不去了？！”
江澄初低着头，还是没有说话。
他今天带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宽大，这样子低下头，几乎可以遮住他全部的脸，只露出一截光洁的下巴。
劝了半天，李杰自己都口干舌燥了，面前的自家艺人却还是不动如山。
江澄初和他说完不去试镜之后，就一直这样。不说话也不动，就低着头坐在原地，指尖在塑料凳子上抠抠摸摸，嘴唇也抿得紧紧的。
到了最后，李杰自己也无奈了：“澄初，你能不能说句话啊？我们之间也要沟通啊，至少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好不好。你这样子不说话，我根本没办法弄啊！”
不是江澄初不想说，实在是他自己觉得，放弃这个试镜的理由实在是太幼稚了。
因为是闻夜的意思，所以他愿意放弃掉自己的机会。
因为对方推荐了别人，江澄初就会不受控制地想，如果自己也去试镜的话，先生会不会不开心？
如果……他是说万一的话，自己真的有这个运气拿到了角色，而不是许清雨，那先生会不会不高兴？然后进而讨厌他？
江澄初觉得自己现在告诉李杰，对方说不定会觉得他疯了。
因为一个这样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拱手让给别人，在这个人人都想往上爬的娱乐圈，是一件特别难理解的事情。
但是……江澄初低下了头。
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他身上仿佛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强大到足以让江澄初的理智全部重新洗牌，无可救药地把这个男人的喜怒哀乐奉为自己的圣旨。
-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闻夜没有抬头，只道：“进来。”
门被推开，李杰走了进来，表情不是很好。
他看着闻夜，先点点头打了声招呼：“总裁早上好。”
闻夜点点头——才上班没多久，李杰就跑过来找他了，估计对方找他是有什么要紧事。
闻夜心里莫名跳了一下——该不会是小反派……出了什么事情吧？
但看他经纪人的表情，也不像是火急火燎的事情。可是对方的表情着实算不上明朗，
他于是放下手中的钢笔，把眼镜摘下放在桌子上：“找我什么事？”
“总裁……”
李杰鼓起勇气，把自己烂熟于心的措辞说给了闻夜听：“澄初拿到了一个很好的剧的试镜机会，本来行程什么的都已经安排好了，可是昨天他突然就说不去了……我问他有什么事情，什么原因，他也不说话。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想来问问您的意见。毕竟这剧剧本和剧组都挺不错的，机会也难得，澄初好不容易才拿到个试镜，我不想让他就这样放弃。”
闻夜的表情顿了一下，问道：“你说的这部剧，是不是叫《宏图》？”
李杰听他立刻就给出了剧名，点点头，表情惊讶：“对，您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等闻夜答话，他又想起来什么，一拍脑袋：“噢对哦，我给您发了澄初的行程安排。”
闻夜没答话，心想：许清雨和江澄初这两个人，竟然这么早就已经开始对上了？
可是预想中的针锋对决，在这里竟然变成了江澄初的主动退出？
闻夜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以原著里那个反派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把到手的机会拱手让给许清雨？
难道这个世界里的剧情，和原来系统给的剧情出现了偏差？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啊……
闻夜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太过于依赖系统给的剧情来完成任务了，其实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
毕竟对方在原来的故事里面，按照剧情发展，本来就会慢慢变成反派。如果闻夜还根据以前的剧本来走，人说不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黑化了。
不能供出系统，闻夜咳嗽一声，找了个折中的回应：“对……那个东西，我、我看了。”
李杰这段时间给总裁送过去的行程，对方没有任何回复，也没有向他询问过什么。他还以为总裁工作太忙，所以根本没来得及看。
此刻闻夜的话，确确实实让李杰惊讶了——对方作为公司总裁，竟然还能抽空关心江澄初参加了什么试镜，有什么行程。
看来自己的艺人，在对方心里很特殊。
想明白了这一层，李杰和闻夜交流起来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拘束了。
既然对方心里有江澄初，他和总裁开口提江澄初的事情，心里自然也然也就多了几分底气。
李杰于是开了口：“我问了澄初为什么不想去，可他什么都不说，不管我怎么跟他讲都不开口……澄初之前那么希望得到这个机会，在剧组很努力，表现得也很好。”
他讲着讲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难过：“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他甚至兴奋了好几天，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就放弃了呢？总裁，我不是怕别的，就是怕澄初被什么人为难了，又不方便说出来，才会这样……”
闻夜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经纪人看起来确实是为江澄初在考虑，一字一句都站在自己艺人的立场上。
“你想让我怎么做？” 闻夜问道。
李杰赶紧回答：“我肯定不能要求您！就是……就是，能不能请您跟澄初谈一谈？至少让他知道咱们公司还是有人给他撑腰的吧，我就怕他一声不吭被别人欺负了去。”
钢笔在指尖转了一圈，闻夜有了考量。
他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会跟他谈谈的。”
不过小反派会不会听自己的话……闻夜苦笑，那就没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