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寂域行
周围很黑,头顶上也没有星空,然而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从身边的屏羽,到脚下的一圈圈的涟漪。寂域特色。
或者正因为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才明白,目前正在迷路中——无论是瓶系车站的轮廓,还是星织列车的光芒,都没有出现在视野当中。
更可悲的是,四下的地表失去了最后的些许起伏,平坦得一望无际。倘若身边有只小舟,想必我真的会认为,我们只是飘荡在海面上。
看着迎面走来,将要撞上一具骷髅,我往一边挪了挪身,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哟,好久不见。”
它抬起头,幸运的回了礼。尽管我们并不认识,它也没对我的招呼表示疑惑,大概。
这时,我注意到,它举起的右手上少了根无名指。出于好奇,我自觉地伸出手,从它的手腕上,摘下了它的右手。
擦肩而过时,看着骨头兄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空了的右手腕发愣,我露出的礼貌的微笑:“谢谢。”
骨头兄的右手骨质有点疏松,就视觉反馈而言。仔细瞅瞅,无名指其实还留了最后半个关节,也谈不上完全没有,只不过看着像刀切的,切口处不是一般的平整。
看来骨头兄也有不简单的经历,我不由得向它敬了个礼,在心中。
“觉得挂的住吗?”我将骨头兄的右手挪到了屏羽的胸前。那里,有着一根完整的,狭长的,人类的大腿骨,从前到后,贯穿了屏羽的胸膛。
漆黑的斗篷下,屏羽抬起了头,随之掠起几丝洁白的长发,在黑暗中绘过几缕弧线。红色而神秘的双瞳静静的注视了我一会,之后,屏羽:“我不要。”
“本来就已经摆脱人类的审美范畴了,再多挂这一只手也没什么问题吧。”说着,我终究放弃了这个打算,转头将手扔回给了身后不远处,还在新奇地研究着自己手腕的骨头兄。可惜扔得有点准,骨头兄的右手卡入了骨头兄的肋骨中。
“谢了!”修养之下,我不忘再次好心道谢。当然,这次不指望它能回礼。
然后,我又耷拉出自认为哭丧的脸,苦巴巴的转向了屏羽:“所以说这根真的不打算处理一下吗,留着很败坏风景耶。”
貌似三无属性的屏羽回了我一个没看懂的眼神,摇了摇头:“找到车站再说吧。毕竟留着的话,不是真的方便了吗?”
无可否认。
诚然,作为外来人,我们真的受到了寂域原住民挺热情的招待。比如说死仿一组总是厌其烦的上来pvp,又或者迪里特一族仗着散架了能重装的优势,总是能被改造成坐骑。然而,当某架体格不小的骷髅从背后阴了屏羽这么一骨头后,找上她的的确少了不少。
理由暂时未知,对于这个时候的我来说。
一开始,屏羽对身上多了一大块零件这种事也的确是反感的。但是,当时间尺度放大到数次寂域行后,再考虑上这次迷路,屏羽接受了,十分高兴的。所以,我也开始考虑在身上装点痕迹。可惜,作为同伙——应该是这个理由——找上屏羽的居民减少后,我也清闲了不少。
但既然清闲了,那为什么还要想这么多?
不能让屏羽一个人承受这份责任,嗯。我给自己找了这个理由,尽管听上去很没意义。
于是乎,继续找路吧。
脚下的应该是具体的固体物质,因为我们能自然的走在上面。至于踩下后为什么会有涟漪,目前未知。眼下,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前后上下左右,全是一望无际的漆黑,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这两名旅客与偶尔露面的几只原住民。
幸运的是,又走了不久,目标上门了。这是一只骨肉模糊,血液目测流光了的,四十来厘米长的狗,品种我不了解,所以认不出。
“汪!”
自从我们靠近它只剩下二十米左右,汪姓朋友露出了牙,猛的绷紧肌肉,随后,如闪电一般,朝我们弹射了过来,瞬息间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跟前。似乎是打算趁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一样,汪姓朋友再次发力,张开腥盆大口,一跃而起,然后——
被我接住了,稳稳当当的,在半空中。
看来我手还没生疏,在迷路几天后。
汪姓朋友仍然死命的盯着我,咆哮着,挣扎着,像是我抢了它半克肉骨头。
屏羽转了过来,打量着被我举高高的新朋友。但愿她不会想太多。
观赏了一番,我将它举到自己的额前,贴了上去。汪姓朋友张开了嘴,十分大口的,顺着我的额头,皮肤,眼珠,再透过头盖骨,连着大脑皮层,亲切的咬了下去。
感谢朋友的大恩大德,然后您可以走了。
看着我举着用完的朋友转三圈,再朝骨头兄的方向,像扔飞盘一样把汪姓朋友扔了出去后,屏羽看着我的新样子,歪起了头:“所以,要先抱住,是为了——”
“校准。”回应着,我朝四周望了望。尽管左眼没了,但右眼没受影响,所以视觉影响不大——大概,毕竟周围也看不到什么。所以,我最后看向了一旁的屏羽。没记错的话,屏羽相对同龄人来说,属实算娇小。同时,洁白而又神秘的长发,红宝石般的双眸,再搭上我眼下俯视的视角,以及3d变2d的视觉……心血来潮,我说:“屏羽,我喜欢你。”
“嗯?”屏羽看了我一会,点了下头:“哦。”
“这个星期的膝枕,现在可以结算一下吗。”我露出了老实巴交且天真无邪的笑容。
斗篷下,屏羽伸出白皙小巧的小手,指了指我头上刚长出来的窟窿:“看着好怪。这次我拒绝。”
ok算我没事找事。
闲聊完了,我们再次回到了迷路之中。不过,屏羽不再被打扰是因为身上多了个来自本地人的零件,那像我这样被咬上一口有用吗,还是说我得把那只朋友折成帽子挂到头上?
然而,正当我还在想七想八的时候,右眼的视力似乎也开始模糊。我伸出手摸了摸:头盖骨缺失扩散到鼻梁处了,比刚才大了好几圈。手指发力捻了一下,举到面前,果真,几只绿莹莹的,长度不到半厘米。
等于说汪姓朋友的嘴还留下礼物,会继续啃食大脑的那种。
我和屏羽对视了一眼,我努力挂出一脸无奈,而屏羽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临死之前,能为我留下这最后的幸福吗?”我凄凉一笑,可惜气氛没来得及塑造。
屏羽还是静静的注视着我。
然后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后,我自觉的朝屏羽身上倒了下去。
“喂喂。”貌似出于体型差距,屏羽没站稳,和我一起倒向了地面。泛起了数圈波纹,但是并不疼。
调整好了姿势,我微笑着,平静的迎接起了死亡。
“你觉得,现在躺在哪里?”传来屏羽的声音,听着并没有不高兴。
尽管痛觉神经我削去了大半,但是触觉还是保留着的。后脑勺下隔着布料,仍然感受的到那份富有弹性的温暖。我:“玉鉴屏羽小肚皮,着我头颅一叶。”
“那你还不起来。说好的不是膝枕吗?”
“就当这次优惠吧。”我终究没起来,而是安详的迎接着这一次的消亡,在某汪姓和某群绿莹莹的努力下。隐约中似乎听见屏羽轻叹了一声,但她毕竟没怎么动,可以理解为答应了。
然后,我发现这样很亏。
因为脑袋快被吃完了,等于说,靠在屏羽身上的肉体部分,接近于无,马上就等同于无。
而且就这样躺着,很闲很闲!
哀吾生之多艰。
于是乎,在物质意义上和屏羽彻底失去联系后,我尝试着转移意识。
幸运的是,还联系的到我的左眼。
意识转移,视野再次明亮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小摊肉泥,和眼珠子还连接着,看着像是被咀嚼过的样子,估计是汪姓朋友胃穿孔而掉出来的。拖着肉泥四下转了转,屏羽和我与我就隔着几十米远。不亦乐乎中,被迫拉着那一小摊暂时无法处理的肉泥,我蹦跶着左眼跳了过去。
可惜有点慢。毕竟,对一颗还拽着肉泥的眼珠子能有多少指望?
当我蹦跶到我面前时,我已经露出内脏了,在肋骨的映衬下,绿莹莹显得格外醒目。一旁,屏羽也架起胳膊托着灰色的斗篷下的小脑袋,侧着身睡得正香。应该认真的思索了一会,我朝屏羽胸前那半根大腿骨小心翼翼的滚了过去。蹦跶出涟漪的话,大概会惊扰到屏羽的,记得她从小睡眠就不好,尤其是和我一起给老板卖力之后。悄悄的举起几根黏糊糊的神经组织,我蘸着眼珠子和内脏上的酱汁,在大腿骨的末端画了只小王八。
说实话,我想画在屏羽脸上,但大概率事后会挨揍。
画完了,接着干正事。
无论眼下理论上该抱有什么情绪,迷路这一事实总归无法忽视。正好闲着,找找路吧,顺便欣赏欣赏这个高度下的世界。看着几具硕大如巨人的居民在周围徘徊着,我又好奇了起来。
滚到我的鞋子旁边,我就着相对坚硬的鞋底蹭掉了那一团看着厌烦的肉泥,尽管它曾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只留下一颗眼珠后,说实在的,浑身轻松了不少。心中默默向屏羽告了别,我独自一球,继续踏上寻找瓶系车站的旅途。
至少身体重塑前还有不短的时间。
再说这一次,在我们的未来的世界,呆的属实有点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