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曲二狗
“兄弟，刚刚洗漱完回来啊？”
“哎，是嘞，这火车昨个夜里‘咣叽咣叽’，哎呦，俺在老家的时候，天一黑啥声都没有了，这，俺是真的睡不着。不过这车上上厕所倒是方便的很啊，不像俺们家，那大冷天还得光着屁股蹲在地理被风吹，嘿嘿嘿。”
这个标志的笑声再次让侯天一对汉子刮目相看。
这会儿是什么时候啊，这汉子可是刚刚被旁边这个女人给诬陷了呀！
而且从刚刚一上车，这个女人就已经开始了对他无端的辱骂。
这但凡是个正常人，现在应该都不可能再笑得出来了吧。
侯天一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反正如果换作是他，这会儿估计已经抓着这女人的头发开始撕吧起来了。
对方都已经不把自己当人看了，还用顾得上什么好男不跟女斗这些。
想了想，侯天一又撇了一眼下铺的女人。
这会儿正红着耳朵背着脸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银耳坠子。
还算是有点人性，这会儿还知道耳朵红，还以为生性这么霸道的人脸皮子也会像她刚才那盛气凌人的语气一样，无人能破。
……
一个上午，侯天一也就只有早上的时候下床跑去放了个水，之后便再也没有动唤过。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之后，又一次地体会到了东风火车头拉着超长绿皮车厢蠕动的感觉。
也就是跨个省的距离，却硬生生要跑他个两天两夜。
侯天一躺在上铺反复地翻看着昨天刚上车那会儿买来的报纸，该看的也看了，不该看的也看完了，要是再看上几遍，恐怕每一版面的责任编辑都能够叫出来名字了。
“哎，卖饭了哎，各位旅客今天中午的菜是西红柿鸡蛋和炖白菜，有需要的旅客可以叫我。”
“给我来一份，我这早饭都没吃，可给我饿的够呛。”
侯天一闻声也从床铺上探出头去。
没有了手机，这会儿连时间都有点闹不清楚，就只瞧着这会儿太阳光倒是暖的很，没想到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点。
大娘吆喝着也就走了半个车厢，小推车里的盒饭就基本上卖了大半。
“哎呀，又到了吃饭的点儿。”
侯天一正寻思着午饭要不要就搞份盒饭解决一下，下铺的汉子突然又开了口。
“兄弟，你中午吃啥？”
正摆弄着背包的汉子循着声抬头被侯天一倒悬着的脑袋吓了一跳。
“哎呦，兄弟，你这样真是怪吓人咧。”汉子摸着胸铺平复了一下心跳继续道。“我中午就还是老样子呗，从家里来的时候人家告诉我这路上时间长，我就住了整整一篮子鸡蛋，可把俺娘给心疼坏喽。”
“兄弟你吃啥，要不要尝尝俺家的鸡下的蛋，这鸡可厉害，十来米高的山岗子说飞上去就飞上去，给尝尝吧兄弟。”
就跟变魔术似的，汉子的手在自己的包里摸摸索索，突然就将一颗剥好的鸡蛋递到侯天一面前。
“啊！哎，好勒，谢谢兄弟。”
倒悬着脑袋，盯着突然冒出来的一颗洁白圆润的蛋，侯天一身体差点从上铺栽倒下来。
先前人家递到面前的蛋已经被拒绝过一次了，这要是再拒绝上一次会不会让人家以为是自己家的鸡下的蛋不行，别回头回家再把鸡给宰了。
谢过下铺的汉子，侯天一接过蛋认真品尝起来。
认真品尝起一颗鸡蛋来！
这在侯天一的厨师生涯中还真是头一次。
不过这干吃鸡蛋的确是噎的难受，怪不得之前汉子能一口气喝掉半壶水，这要是自己也一口气往肚子里塞上四五个鸡蛋，恐怕连水都咽不到肚子里，肠道全被鸡蛋堵的结结实实。
李溦给备好的水这会也没几滴了，就是有一口菜汤能给点咸味儿也行啊。
“哎，热炒菜热米饭了哎，想要吃的赶快了哎。要是您还想吃别的，隔壁就是我们的餐车，车上有各种小炒供应。欢迎品尝。”
卖盒饭的大娘吆喝的话传到了侯天一的耳朵里激起了阵阵波浪。
咽了咽口水将剩下的半颗鸡蛋全部塞到嘴里之后，侯天一再次俯下身子。
“哎，兄弟，你这干吃鸡蛋都吃了几顿了，消化不了的，走我带你去吃点热乎的。”
说话间，侯天一直接从上铺跳下来，坐到了汉子身旁。
“……热乎的，……”
“哎呦，你看看你就不能慢点吃吗，你这一嘴是塞了几个鸡蛋啊，话都说不利索了。”
汉子赶紧捏了一把咸菜丢到嘴里，嚼了半天，可算是能听得出来个大概。
就是这刚才咸菜上粘着的头发丝也不知道汉子到底是看见还是没看见。
“兄弟，费那老劲干啥啊，你瞅瞅这蛋已经有几个给压碎了，这都不能再放了。先前俺听俺们村出去过的人也聊过，说这个火车上的菜可贵咧，吃上两顿都能再买上一张火车票了。”
“哎呦，让你去你就去呗，你刚才给我一颗鸡蛋，我就请你吃一顿饭，你要是不给我这个面子，那咱俩以后就别兄弟来兄弟去的，这请你吃个饭你都不去，还叫的这么亲切。”
侯天一通过先前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摸清了汉子的性情，这人单纯的很，什么表面面演演戏之类的东西人家根本不懂，现在这会儿侯天一要是装出个生气的样子来，那汉子指定就真的以为他在生气。
“啊！别啊兄弟，为了这点事情咱们犯不上的，俺就是觉得甭管是你吃还是我吃都挺费钱的，所以俺……哎，行了兄弟，俺去跟你吃饭行了吧，你就别绷着脸了。”
你瞅瞅你瞅瞅！
侯天一也就稍微装了装生气的表情，汉子就答应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汉子一直挂在脸上冷漠的表情这会儿在侯天一看来倒反而可爱了不少。
听得两个人要去餐车吃饭，窝在一旁许久的女人这才将一对眼珠子从被窝子里露出来瞧了瞧。
瞧见的也只是两个人往餐车走去的背影。
“哎先生，欢迎光临餐车，您里边请。”
餐车的服务就是好啊，上回来餐车好像还是没有买到座位后半夜补了个在餐车睡觉的票吧？
侯天一一边回忆着一边随着服务员的引导坐了下来。
“兄弟，你来点菜吧。”
“不不不，你点吧，俺不懂菜，俺也没点过菜。”
瞧着汉子一辆慌张的样子，真是不知道他这浑身的疤还有脸上无时不刻散发出来的冷漠感是哪里来的。
“那，酸辣土豆丝、雪菜糟鱼、笋丝肉沫，啊再来一个宫保鸡丁吧，呀你们这餐车上的菜品可够全的啊。还有啤酒，那再来四瓶啤酒吧。”
随着侯天一点的菜越来越多，服务员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灿烂。
“行了哥，就咱们两个人，这也用不着点这么多菜吧。”
“请你吃饭，怎么也得是四菜一汤的标准啊，不过今天这个汤我们就先免了，咱俩就一人两瓶酒，涮涮嘴得了。”
“嘿嘿嘿。”
瞅着汉子对自己笑了笑之后，侯天一便转头看向窗外缓缓倒退的景色。
一望无际的农田这一点倒是和若干年后坐火车看到的场景并无二致。
“兄弟，俺还不知道你叫啥咧？”
“我姓侯，名天一。”
“天一，这个名字好啊。”
侯天一听得汉子的话转头问道。
“你知道这个天一的意思？”
“俺不知道，但是俺就是听着这个名字好听。”
这话真是侯天一听过的为数不多的，“我啥也不懂，但是我就是说的一本正经，我就是说的理直气壮”的话。
“天一的意思就是，天人合一的意思，将天地万物与自己融为一体的意思，这也是太极还有道家的一种中心思想。”
“哦~~，真厉害。”
看来汉子是完全没有听明白。
“那俺叫曲二狗，来自郯城大沟桥子镇曲家村。”
噗……
汉子自报家门的话让侯天一将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吐了一桌。
侯天一寻思着自己出神的日子也不算是很晚吧，怎么也是压着八十年代最后的日子出来的，怎么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真叫什么二狗子啊、铁蛋子啊、二妮子啊。
一直以为这都是电视剧上小说里作者不想起名吓想的，没想到这还真有，这爹妈起名可真是够随意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兄弟，这茶水刚上来有点烫嘴。”
曲二狗也不介意，用一袖子在桌子上这么一抹，干干净净。
“侯兄，俺瞅你也是一个有见识的人，你也跟俺聊一聊这个沪市是不是真的跟俺村里的伙计说的一样，能挣大钱啊？”
曲二狗的问题倒还真是把侯天一给问住了，这会儿的沪市自己也没有见过啊，你要说挣不到大钱那是假的，但是也得分人，你要是说能挣到大钱吧，想想三十年后的沪市，其实也是成片成片的月光族，别说存钱了，能把这个月欠的钱换上估计就已经算是小康了。
“兄弟，你也别喊我侯兄，都让你喊出水浒传那味儿了，叫天一就行，我也叫你二狗。嘿嘿嘿，至于你说的这个挣不挣钱的事情吧，这还是事在人为，沪市论经济也算是咱们扛把子的了，有本事的人肯定是能搞不少钱。”
说话间，四瓶啤酒也随着两道热菜一起上了桌。
好事都是双，可以开席了。
“砰砰”两声之后，侯天一亲自给二狗满上了一杯。
“嘶……哈。爽！”干了一杯，二狗用袖子抹了抹嘴，拿起了筷子。“俺其实也不知道上沪市干点啥，其实俺啥也不会干，但是就是想着搞俩钱把俺老家的屋头给修一修，这顿时间一下雨就漏，哎呦，那屋子里都没办法睡人，俺爹娘冻的都快受不了咧。”
“咋不能干呢，你瞅瞅你这体格子，我觉得去应聘个什么保安完全可以。”
“天一，啥是保安。”
曲二狗夹起宫保鸡丁李的花生米放在嘴里反复咀嚼起来。
“保安就是，呃……保护安全的一中职业。”
“也，这大城市里这么繁华也乱啊！俺还以为这大城市里肯定人人都是知识分子大家都客客气气呢，没想到也跟俺村一样，没事邻里乡亲还干仗？”
“哈哈哈哈！”
汉子讲话的方式真是让侯天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怎么你们村还整天打架，难道你那身上的疤，都是小时候打架留下来的？”
侯天一话刚出口，盛满酒的被子杯子就已经怼到了二狗的面前，一切都显得十分自然。
“那可不得，打架哪能打出这样的伤啊。”
干了这杯酒，侯天一也顾不得再满上就直接将耳朵凑过去准备听一听曲二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