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不配梦到她
众人又叽叽喳喳讨论了半天,也没个能够服众的说法,便又纷纷归隐于来处。
期间村支书莫名其妙从天而降。
肥胖的身躯与卡林树碰撞在一起,先是“砰!”的一声,然后弹起来再落地,又是“咚!”的一下。
站稳脚跟,拍拍屁股,他郑重其事地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在我的大胆验证下,已经有了准确答案,原来这是个沟通天地三界的循环滑梯。还挺好玩儿的,你们谁来试试?”
不过已然没人理会这一茬了。
他有点儿为他们可惜,便又详细说道:“这条天地滑梯的沿途,汇集了世间所有的壮丽,你们可曾见过幽暗黄泉的波浪亲吻着零落万古的曼殊沙华?你们可曾见过破碎的天宫中一只猴子黯然神伤于王座之上?你们可曾见过一具庞大威严的龙尸沉浮在漫无边际的缥缈之中?你们可曾见过无数战士用双臂结成锁链,纵身向死,以血肉之躯截江断流……”
说着说着,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阿缤和阿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着喋喋不休的村支书,很快,他自己也开始觉得颇为无趣,便叹息道:“对牛弹琴,是我的过错,牛本无罪。”
说完也走了。
最后只剩下阿缤和阿晴,他们刚要去问小漪到底该怎么救她,却发现小漪默默地走向了那个黑洞。
“你要做什么?”阿缤问。
“回家。”小漪说,声音里明显已经带了哭腔。
“那你还要不要我们救你了?”阿缤再问。
“谢谢,不必了。”她回过头来。
晶莹的泪,悄然滑落她的脸庞,每一颗都被月光打磨成星辰的模样。(神明:草!一不小心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创造了佳句,查了查,没有类似句子!欧耶!牛杯!牛杯!!牛杯!!!啊,真自恋……)
凄凉绝美。
阿缤和阿晴摸不着头脑。
“……我想起来了,原来,我已经死了,这里也不是我的家。”小漪抽泣着。
阿缤和阿晴无言以对。
“你们走吧,回家去吧。我也要走了,去我该去的地方。”
“不要急着投胎,你可以在这儿等一等,不瞒你说,我跟我老婆正在寻找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神龙与龙珠,等我们找到了,就把你复活!”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听说神龙一次只能实现一个愿望。”
“是啊——啊!所以我们寻找神龙与龙珠本来是要干什么来着?”
“你问我我问谁?”
“你不记得了吗?”
“说的好像你记得似的!”
“你还是不是我冰雪聪明的老婆了?什么时候老年痴呆的?一点儿先兆都没有。”
“废话少说,我们赶快去找神龙和龙珠吧。”
“嗯。小漪,你就在此地不要走,等我们回来——咦?人呢?”
“她进洞了?”
“没留意。不像是,也不说一声,太没礼貌了。”
“瞧,那个洞在缩小。”
不一会儿,‘小漪之家’消失了。
阿缤和阿晴觉得古怪未名。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阿缤的头上,伸手一摸,拿到眼前一看。
是一片树叶,金黄而干枯。
冰冷的狂风漫过天空,卡林树枝叶摇晃,发出巨大的声响。
树叶飞舞,树枝与根在不断地断裂,树身已经开始倾斜。
与此同时,一个无比宏大却哽咽悲伤的女声回荡开来,正是小漪的声音。
“居然是斩魂秋风……为何末法时代还存在着这位大道所遣的领死者……这不对!这不对!这不对!我负重前行至今,只想等待灵气复苏,再续修行,可是为何?为何大道不许我再见大道?为何大道这般残忍无情!难道……寻道者的命运,便是化作‘死亡’一般的无情吗?死亡……在这样一个百花凋零的时代死去,这……这便是我的宿命么……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既然要死,为何要生?既然要生,为何要死?生有无限禁锢,死亦永恒囚牢,自由!自由在哪儿?超脱生死之外的……自由……”
小漪的声音中满是崩溃与哀伤,阿缤和阿晴也被感染得情绪悲怆,他们倚在树干上,说着临终遗言。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死,会不会直接摔成一摊泥?死相是不是太难看了点儿?”阿晴问。
“也许不会。”
“……你有办法?”
“没有。”
“那你什么意思?”
“你看见那些掉下来的树杈了吗?好多都跟一‘根’山似的那么大,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砸死。摔死的话,应该还得等一等。”
“那不还是一摊泥?没区别啊。也许我们可以试着学一下兰陵笑,驾云逃生。”
“他有病,你也有病?这么离谱的事儿你也信?”
“……那怎么办?”
“你有多久没用过先兆发丝的能力了?”
“好多章了吧,你不说我都忘了。”
“那还不快看看我们是怎么死的。”
“那画面太惨,我不敢看。”
“我能抱抱你吗?”
“为什么?”
“就要死了,不抱你一下,总觉得这辈子白活了。”
“……好吧。”
二人紧紧相拥。
“我们在一起吧。”阿晴说。
“你不嫌弃我了?”
“恰恰相反,我最讨厌那种事了。懂了吧?”
“我知道的。”
“你知道?怎么知道的?”
“我偷偷做过一个梦。”
“做梦还用得着偷偷做?”
“喜欢一个人,梦到她,都会小心翼翼,哪敢声张,甚至觉得自己……不配梦到她。”
……
在一个远的要死的地方,一个啥也不懂的穿着开裆裤的小屁孩正趴在泥泞里对着一株小草使劲吹气。
小草猛烈摇晃着,却不倒翁一般,每次都在小孩换气的时候再度挺立。
小孩旁边还站着个白胡子老奶奶。
他一脸慈祥地瞪着小孩,温和地吼叫着,“加油吹,你行的,你一定会把它连根拔起,不要怜悯它!它妨碍了那群蚂蚁建立巢穴!你不是最喜欢用火烧蚂蚁吗?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让它们繁衍得更多,你才能玩儿得更尽兴!世界本就如此残酷,任何生灵都一样,而你,幸运地成为了更强者而不是任人宰割者!珍惜你的荣耀!”
小孩得了夸赞,便更加卖力,腮帮子飞快地一鼓又一鼓,像只蛤蟆。
“如果生命不会死,那么总有一天,活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反之亦然,没有什么可以超脱生死之外,除了妄想的定义,活着或者活过,又或者存在,已经是这个冰冷世界最温柔的恩赐……自由?呵呵。”
……
“谢谢,谢谢你们,陪伴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到此为止了,谢谢,谢谢……”小漪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
一片足有几丈宽阔的青翠欲滴的树叶飘落在阿缤和阿晴身前。
他们迟疑了一下,然后迅速走了上去。
没容得他们说什么,树叶就飞毯一样飞了起来,带他们远离了那即将倾覆的绝地。
在树叶上,阿缤还是抱着她,并且为她挡住从背后冲撞而来的风,她蜷缩在他的怀里,把头埋得很深。
“阿缤。”阿晴忽然叫了阿缤一声。
阿缤本来一直在看着她,忙问:“怎么了?”
阿晴没有回答,却是转身看去。
小漪正在倒下,无数的枯枝败叶在风中飞舞,它们纷纷扬扬,落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再微小的存在,都能体会到一个巍峨的生命在消亡。
“再见。”阿晴轻声说,“世事如此,放下吧。”
小漪没有任何回应,默然于天地之间,“然也。”
一根长长的发丝,在阿晴的手中悄然消逝成虚。
“阿缤。”阿晴又叫了阿缤一声。
“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
“阿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