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寻尸
如今正值深秋, 乃是作物收获的季节，许多住在长安附近的农民带着自己地里的东西想要进城卖个好价钱，再加上来来往往的商人百姓, 想要驱散人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陈顺当时担心被发现, 埋尸的地方离城门尚且有一段距离。李淳风去外地处理乱党余孽还未回来，袁斗斗便跟此时的负责人萧进打了声招呼，调了队武侯, 一同出城。
不过这次不仅是他们，方志也死皮赖脸的跟了过来。连山不谙世事，傅旻向来懒得管这些，袁斗斗却一清二楚。因着最早元宝找的是他，结果被搪塞过去, 现在自己三人发现异样，最后向阁里上报，估计要被记上一笔。
生死阁与大部分衙门相同，没隔一段时间就要考核评定，参加的任务难度, 完成得怎么样，甚至与同僚之间的关系都要被纳入其中。如果分数比较高, 很有可能升迁。
方志刚平常人缘很差, 办过的差事也都比较简单, 眼看就要到年末了，如果再因为此事扣分, 怕是最后评级要倒数, 这对于一心想往上爬的他来说是无法忍受的。
左右多个人多份力，袁斗斗也就没说什么。
几人一路西行，武侯们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他们, 见了面才发现，竟然还是熟人。为首的正是那日在醉仙楼与他们共同办案的，见到袁斗斗几个，拱手行了行礼。
“怎么还是你？”连山有些好奇，“你不是负责西市那一片的吗？”
武侯头领笑了笑，苦涩道：“前回死了个六品官，上面督责下官办事不利，便命我专门负责对接仙师们，以后咱们怕是要经常打交道了。”
西市是全长安最热闹富庶的地方，而跟在术士后面不仅要帮着擦屁股，还极有可能丧命，这个人也算是被贬的很厉害了。
想到这跟自己也有关系，连山便有觉得有些亏欠对方，她看了眼袁斗斗。袁斗斗立刻心领神会，从身上掏出几道符咒递了过去，表示这些都是用来防身的，有了这个面对邪祟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武侯头领感激的收下，自我介绍他叫封一刀，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封一刀看上去刚至而立，年纪也不算大，办事却非常稳健，依照陈顺指出的所在地，迅速制定了行动方案。
先是与离得最近的城门守卫打了声招呼，接着让手下的人截住来这里的路。
许是周围人太多，再加上方志刚对自己一直横挑鼻子竖挑眼，陈顺显得十分沉默。
在确定了地点后，武侯们人手一把铲子，齐齐开挖。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大唐的武侯都是精挑细选来的，每个都身强力壮，这么长时间，已经够把周围掘地三尺了。然而挖了如此深的坑，却依旧一无所获。
“你这厮！在耍我们是不是！”方志刚一把揪住陈顺的衣领。
陈顺面上也很震惊，连忙辩解道：“没有！我明明就是把人埋在此地了！这事关我的身家性命，我怎么可能撒谎呢！？”
傅旻默默的上前两步，蹲下身子检查了一下周围的泥土。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袁斗斗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位小兄弟的本事的，见此忙询问。
拍了拍手，傅旻走到封一刀身边，开口问道：“这长安城附近是不是有野狼群？”
封一刀摇了摇头，“郎君说笑了，长安城周围人这么多，还有贵人的别苑，怎么肯能有野狼这种东西。不过嘛……”
“不过什么？”
“野狼没有，野狗倒是不少，许多都是以前农户家养的，后来不要了，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这帮畜生也机灵，知道背着人，经常半夜出动，因着没发生过什么伤人的案子，大家也就都懒得管。”讲到这里，封一刀突然反应过来，“您是说……”
傅旻点头，指了指几处，“我看除了你们挖的地方，旁边也有零星被刨过的痕迹，不过都比较小，看上去应该是动物。想必陈校尉埋尸的时候比较匆忙，挖的坑太浅，被野狗们闻到味道，将他妻子挖了出来叼走。”
“那、那可怎么办？”陈顺大惊，找不到尸体，他岂不是依然逃不掉？
而另一边的其他三个术士也都皱起眉头，方志刚扫了眼陈顺，小声道：“不然干脆让邪祟把他杀了 ，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说不定邪祟达成心愿变成另的样子，到时候就好追查源头了。”
他说的其实也是一种办法，如果是因为怨气偶然成为“邪祟”的人或物，成功报仇后都会进入下一阶段，但傅旻依旧想也没想便将这种提议打回去了。
“为什么？”方志刚颇为不服气，有些嘲讽道：“难不成你还可怜上那陈顺了？也是，对方毕竟是李司空的人，放任不管，估计司空府上迟早找你麻烦。”
傅旻不想搭理这傻逼，还是袁斗斗看不过去开口道：“不是，你就没想过，如果真是他妻子变成邪祟，然后尸体又被野狗吃了，野狗再被其他动物或者人吃了，最后要闹得多大？”
邪祟是一种有很强传染性的东西，就像当日房遗直的夫人阿元，只是吞下一截小骨，就变成那副样子，若真放任这事不管，不知最后要有多少人遭殃。
方志刚面色一白，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有些后悔跟过来。
封一刀也感到难办，城外的野狗群虽说不多，但向来行踪隐蔽，他就算想排查也无从下手。
这时候连山突然站了出来，顺手拔下自己的发簪。唐朝女人尤其喜欢头饰，有的簪珠宝，有人的簪花，还要的回选择一种唯有大唐才有的东西——簪虫。
如今市面上流行的有两种，一种是名叫“青虫”的广西甲壳虫，甲壳闪着碧绿色的光泽。还有一种金色，外形如蜜蜂般的“金虫”，连山戴的表面上看就是这种。
然而当她将发簪放在地上，上面装饰性的“金虫”竟然瞬间活了过来。连山引导着虫子钻进埋尸的泥土里，之后转身对众人道：“我的蛊虫感知到他们在哪儿了，跟我来。”
傅旻羡慕的看了眼那胖乎乎蛊虫，不自觉的想起自家只知道发呆卖萌的蝴蝶。自从用了一次技能，对方就仿佛被抽干了，养到最近才算好一些，而且现在都还在固执的叫自己阿娘，怎么教都改不好。
几人穿过长安周边的密林，在一个小山坡顶上发现了处洞穴。洞穴看上去很深，周边还有个浅浅的小池塘，池塘边横着一些烂木头，上面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
“你别说，这帮野狗住得还挺好。”袁斗斗感叹，自己为了攒钱买房娶媳妇，整日过得苦哈哈，现在还挤在生死阁里，吃公家住公家的，见野狗们的窝有山有水，一时间竟生出几分羡慕之情。
连山白了他一眼，怒骂道：“跟狗比，你就这点出息！”
袁斗斗嘿嘿一笑，不以为意。封一刀想要跟手下一起进山洞察看，刚走两步就被袁斗斗拦住。
“诶？干嘛啊这是，我们都在这儿哪还用你们出手？ ”
此时许是感受到有人，山洞里传来低沉的吼声。半晌，一只黑色的狗红着眼睛缓缓走了出来。
它的体型比一般狗要大上许多，锋利的牙齿横在嘴外，口水滴答流了一地。
光是用肉眼，也能分辨出，这只狗被“感染”许久了。
此事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了，于是傅旻让封一刀带着武侯们往后退，自己抽出冷月。
谁知他还没上前，方志刚便“嗖”的一下迎了上去，那大狗怒吼一声，山洞里有窜出来两三只体型比它小一些的，看样子应该是其手下。
方志刚张狂一笑，表示对方一起来。
“知道的晓得他在打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迎战上古巫族。”连山抱着胳膊嘲讽。
一旁真正的巫族继承人傅旻：“……”
方志刚虽然为人讨厌，但能经过重重筛选进入生死阁，还是有那么两把刷子的。他的属于很少见的“附生型”术士，武器是其身上的毛发。他身上的每一处毛发都可以任意变长变锋利，堪称攻守兼备。
……不过就是样子难看了点。
傅旻皱着眉看这前方已经变成一颗黑刺球的方志刚，比起那几只威风凛凛的狗，他倒更像是邪祟。而一旁的谢九霄已经飘到别处，不想再看到这辣眼睛景象。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明明可以早早结束战斗，非要拖下去，几只狗被他刺得鲜血淋漓，眼看站都站不稳了。
方志刚露出得意的微笑，想要继续折磨，然而还未等他出手，一道剑影闪过，野狗们瞬间头身分离。
方志刚回头，只见傅旻冷冷的看着他。
“做什么？想抢功？”
“我理解你看见同类想要一起玩的心情，但是眼下还有正事，失陪了。”傅旻径直绕过气急败坏的方志刚，只身进到山洞。
袁斗斗与连山赶忙跟上。
在微弱的光线下，几人很快就发现了大量冒着邪气的白骨。
“都在这儿了吗？”连山开口问道。
袁斗斗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只能先将骨头装好，然后交给生死阁里的专属仵作去检查。在此期间，为了防止陈顺再出事，索性将其一并带到生死阁，让他先住下，等结果出来再说。
陈顺为了保命，也只能先答应。
生死阁里的术士大多是些怪人，听说陈顺的事后不少来了兴致想要去察看，萧进担心他们心血来潮惹出乱子，便下令将人全都赶跑。
过了好几日，依旧不见动静。袁斗斗连山跟傅旻三个商量了下，打算去找人问问，总这般拖着也不是办法。
然而正当他们要动身之时，萧进远远叫住了几人。
“嘿嘿，萧哥……额，副头儿，结果出来了？”袁斗斗刚开口就被傅旻扫了一眼，瞬间反应过来，萧进是人家舅舅，自己再叫哥不是占兄弟便宜了吗，于是连忙改口。
萧进点头，“骨头很碎，仵作拼了好久，总算是完成了，已经确定那没有遗漏，是一副完整的骨架。”
几人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没有遗漏说明也不会造成大规模“传染”，只要控制住邪气源头，剩下的一切都简单。
就当他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之时，萧进突然再次开口，“你们搬动骨头的时候，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啊？”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傅旻回想着当时的一幕，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骨头，那些骨头……好像有点大？”
连山跟袁斗斗微愣，也反应过来，山洞里的骨头确实比较粗壮，不过因为都是些碎骨，看着不明显。
萧进称是，然后面色凝重道：“仵作拼好后才发现，那个人身高最少六尺，并且胯部狭窄，并不是女子。”
“男的？”几人惊呼，唐朝的一尺大概等于现在三十厘米，一米八多的身高确实不太可能是女人。
这还没完，萧进接着又丢下一颗重弹，“最重要的是，骨头的主人左臂有一道明显的伤痕，仵作说看样子似乎是刀伤。我方才去武侯铺打听了一下，发现了一件最奇怪的事。”
“陈顺本人，身高六尺有余，曾经在沙场上用左手帮李将军挡过刀，以致现在左手还是残疾状态。”
他话音刚落，几位少年瞬间呆立在原地。
如果山洞里死的那个是陈顺，现在在生死阁里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