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房俊
屋内乱作一团, 守在门口的房遗直听得心惊胆战,好几次都想直接冲进去,眼见燃起火光, 他马上就要坐不住了。
里面才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轻轻推开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遍地狼藉, 傅旻神情凝重的站在一堆灰烬旁边,也没回头,直接道:“帮我寻跟棍子来。”
房遗直微怔,旋即反应过来,立刻跑出去折了根梅枝,同时有些小心翼翼道:“傅小郎,阿元她……”
“已经没事儿了,但是麻沸散的药效还没过, 估计等两个时辰才能醒。”傅旻手握梅枝, 离得老远拨弄了几下地上的灰烬,果然,从里面发现了一小块白色的东西。
房遗直松了口气,同时见此有些不解,忙问道:“这是何物?”
谢九霄先飞过去探查一番,之后对傅旻点了点头, 示意没有什么大事。
傅旻走上前捡起查看, 感受到里面淡淡的邪气,半天疑惑道:“好像是……人骨?”但是这骨头是不是太细小了点?
“是人骨, 而且是婴儿的骨头。”房遗直毕竟当过人父,一眼就看出来。接着走到床边看向妻子,见其满身血污, 面容憔悴的样子,不由一阵鼻酸。
傅旻微微皱眉,在心中琢磨许久,将事情的经过推测了个大概。收起骨头,转身走向房遗直夫妻二人。
“这东西应该是沾染了些邪祟,然后趁着你娘子有身孕,旁人给她种下的。做这种事的人应该有一定身份背景,并且常年在她身边。”
傅旻就差直接把高阳公主和房俊的名字念出来。当然,就算他不明说,房遗直也知道是何人所为。他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阴沉,但到底长久以来身居高位,就算心中怒极也不愿再外人面前失态。神情平静的对傅旻道了声谢,然后继续为妻子擦拭血迹。
这终究是人家的家事,傅旻提点过后就不再多言,想了想又道:“虽说大娘子性命无忧,但到底是伤了根本,还跟邪祟同体一个月,醒了后出来补身体,最好多晒晒日光,或去寺庙道观中养一养。”
房遗直点头记下,又问了些注意事项,再三谢过后,让管家送傅旻出府。
两人走到门口,傅旻就让对方回去,他还有一些话想跟谢九霄讨论,不太愿意被人跟着。
管事自然是不愿,如今傅旻治好了大娘子,是房家的大恩人,万一被老爷知道他照顾不周,他定是要受责罚。
推脱了半天,管事咬咬牙,最后让人牵了一匹红色的小马来,对着傅旻恳求道:“马上就要午时了,您宅院离得这般远,回去也不方便,这匹马叫赤霄,乃是西域良种。方才大郎吩咐下来,让您骑着它回去,日后给您当个脚程。”
傅旻不愿再拉扯,于是点头应下。待管事走后,仔细打量着这匹与名剑同名的小红马。
小红马眼睛扑闪扑闪,撒娇的舔了舔少年握着缰绳的手,还亲昵的用头蹭了蹭。
按理说正常人被这一通操作下来早就被萌的一塌糊涂,可惜遇上了傅旻这种寒心寒面寒肺腑。飞快的抽开湿哒哒的手,随意在谢九霄身上摱了几下,傅旻眉头微皱:“这马真的能驼人吗?”
“要死啊!”谢九霄惨叫一声,拍了死小鬼一脸灰。趁对方放映过来落在马背上,鄙视道:“你懂什么?这马头细颈高,皮薄毛细,是纯种的大宛宝马。不过大宛马速度虽快,却不能驾辕,日后就算长大了负重也不强。”
“你还懂马?”傅旻略微惊讶。
谢九霄臭屁的别过头,他身为东晋顶级门阀的嫡幼子,之前过得也是飞鹰走狗,把酒持螯的奢靡生活,再说他们当年可比这时候玩的花样多多了。
傅旻牵着马,边走边听身边的乌鸦吹比,刚想搭话,突然感觉到什么。
与此同时,谢九霄也闭上嘴,一人一鸟目光对视,谢九霄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飞到半空。
傅旻面容不变,转身走向人少的小巷。
半天,两个大汉轻手轻脚的走近,纳闷的四处张望了下,其中一人开口道:“奇怪了?刚才还看见这崽子在这儿,怎么一下子就没人了?”
另一个稍微毛躁些,狠狠往地上吐了口痰,“他娘的!指不定是发现有人跟着溜了,等下去他家里蹲着,逮到了老子定要狠狠砍他几刀!”
“是吗。”
就在此时,上方突然响起道声音。
二人抬头,只见少年站在树枝上,冷冷的看向他们。
两个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跳下来的傅旻狠狠踩在脚下,也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
耳边充斥着杀猪般的叫声,傅旻皱眉,这样下去怕不是要把人引过来,于是又踢了他们两下,“闭嘴。”
两人忍着剧痛,但终归是活命要紧,牢牢咬紧牙关。
“谁让你们过来的,”傅旻知道肯定有背后主使,仔细思索一下自己在长安的仇人,囧囧有神的发现还真不少。
这二人都是常年混迹江湖,三教九流见过不少,一看傅旻的样子就只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干脆一股脑把知道的都秃噜出来。
“小郎君息怒!我等是奉梁国公府二老爷之命!他让我们来教训您,自己在郊外别苑候着!饶命啊!”
傅旻:“……”对方交代的如此快,反倒让他怀疑起来。好歹房俊也是个驸马,就这么把人家卖了,不怕对方找茬吗?
其实这就是他想当然了,唐朝的驸马虽说可以做官,但实际上却没什么权利。唐朝依旧是门阀当道的时代,男人的终极梦想是迎娶“五姓女”,也就是七大世家五个最顶级的姓氏,为此甚至愿意奉上全部身家。而公主,除非皇上下命强行点鸳鸯谱,否则各个避之不及。
房俊身世虽好,但被兄长妻子压在头上,性子又憨又傻,许多江湖上的闲汉都能从他那儿骗到钱,所以这两人也没怎么把他当回事。
傅旻再三拷问,得出的都是同样的答案。感觉对方不像说谎的样子,最后让他们将别苑的详细地址说出来,方才抬脚离去。
没走两步,谢九霄便落在他肩膀上,“你是要找过去?”
“嗯,”傅旻点了点头,“房遗直能找到我住处,房俊自然也可以。不彻底解决怕是没完没了。”
想到这小鬼出手的狠辣程度,谢九霄不禁用翅膀挡住脸,为即将遇难的房二郎默哀。
……
郊外,房俊与一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坐在大堂,中间几个衣着清凉的胡姬在不停跳舞。
“龚道长对今日饭菜可还满意?”房俊面上带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
那名道士全神贯注的盯着胡姬裸、露出来的手臂和小腿,有些心不在焉道:“不错,若是烤羊再多些胡椒就更好了。”
唐朝胡椒比金子还贵,寻常人家别说吃,见都没见过。如房俊这样处处受家人限制的,每次卖胡椒用的都是自己私房,听到龚道士这话,面容忍不住扭曲一瞬。
但毕竟还有求于对方,所以很快整理好心情,故作洒脱道:“确实是我疏忽了,道长若是喜欢,我这就让人给您送上几……几斗。”
听到这里,龚道士才舍得把目光从胡姬身上移开,看了看傻头傻脑的房俊,心中闪过一丝得意,拱手道:“如此,贫道便却之不恭了。”
见对方收下东西,房俊总算松了口气,身子往前倾了倾,低声道:“如此,在下之前与道长所说的事……”
“小事一桩,”龚道士满口答应,继续色眯眯的看胡姬。
房俊松了口气,举起酒杯刚想再奉承对方几句,突然眼前一阵模糊,晃了两下,重重的倒在案上。
与此同时,屋内跳舞的胡姬,侍人也纷纷昏过去,转眼间就只剩龚道士一人,惊惧的瞪大眼睛。
片刻后,只见一红衣少年慢悠悠从外面走进,看到屋内还有人清醒,面上微怔,自由自语道:“不对啊,这么大剂量,怎么可能还有人不晕?”
见是个半大孩子,龚道士稍微放松了点,正了正身形,沉声道:“吾乃青羊宫太上长老,你这小子,我不管你为何闯入房驸马别苑,趁老夫未动怒,还不速速退去!”
青羊宫算是大唐最出名的道馆之一,始建于周朝,据说里面都是些有真本事的。傅旻听到此处也颇为忌惮,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试探道:“你是术士?”
龚道士一愣,旋即正色道:“不错。”接着从腰间解下一银色弹弓,“啪”的一声拍在案上,“此乃青羊宫无上至宝,暴雨梨花灭神弩,你若是还想留个全尸,就快滚!”
那弹弓流光溢彩,看上去确实是件宝贝。
正当道士觉得自己能糊弄过去,略有松懈之时,红衣少年却突然挽起袖子,面上有些跃跃欲试。
“小子不才,刚巧想讨教一下青羊宫的手段,不知道长可愿赐教。”傅旻自打修行,就只跟王令学那个半吊子术士交过手,谢九霄虽说见识广博,可毕竟是三百年前的人,对如今术士了解甚少。自己保命的东西多,还有谢九霄这个暗桩,好不容易碰到同行,便忍不住手痒想要交流一番。
龚道士额头开始冒汗,心跳如擂鼓,结结巴巴道:“我、我念你年纪小让你三分,莫要不识抬举!道长我发起功来能毁了这半个大堂!”
傅旻一听更来劲了,摆出个防御的姿势,带着几分敬意道一声:“请。”
龚道士整个人都僵住了,半天,轻叹口气,起身上前,负手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别怪贫道恃强凌弱。”
正当傅旻全神贯注之时,龚道士突然面露讶异,抬手指着身后道:“你怎么来了!?”
傅旻下意识回头,忽的感到身后一阵劲风,也未转身,直接弯腰后抬腿。
只听一声惨叫,龚道士飞出几米远,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傅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