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老熟人
按理说坐镇长老，不能私自离开。
“师兄，你真要去？”
宋淳卸下阵剑分柄，清剑宗的制服，甚至……
一尊巴掌大的玄星鼎出现在手心，毒气氤氲，如沉香倒流，不断从炉顶溢出。三足两耳，圆腹开口，青黑色的炉火炙热滚烫，鼎身雕刻最毒的五种虫蛇，又被唤作五毒鼎。
“因果在身，此去不知生死，毒鼎交由宗门保管，一切妥当。”
大义凛然，提剑转身离去。
见长老消失在秘境入口，等待区的小辈皆是惊呼。怎么会有渡劫期的长老亲自下场，还不带上他们！有长老护航，他们都能在秘境里横着走！
“这可如何是好？”
“传音石报告宗主，盯着师兄的命灯。”
修士的打斗，分秒之间。
玄妙的秘境裂隙，如一面镜子，一片竖立在空中的湖泊。和正常的空间交融之处，不断塌陷撕裂，隐约可见逸散的界域，空旷漆黑，寂静无声。
触及便会流放到无边无际的界域。
没有一个修士活着回来。
或许能触及到其他世界的边界，能看到一直仰望的星海月宫，能得到难以置信的机遇。
或许只是化为一堆白骨，被界域中同样在流浪的石头击碎。
他们还太弱小，在温室里长大的娇花。
一生都在准备着，面对界域的宽广，沉重，冷漠，黑暗。
为了小辈的安全，大家辛苦在选定的入口附近，建立了一条微小保险的通道。
就像蚂蚁在墙壁上撬开的洞穴。
和裂缝相比，渺小得不可思议。
沉寂而焦虑的一分钟。
漫长得像永远。
传音石那头的声音，沉闷而不可置信，“师祖他的命灯，灭了。”
“彻底灭了？神魂逃逸出来的话，星火肯定还在。”
“什么都没有，只剩余灰……”三番四次地确认，甚至往命灯里注入灵力，捏入丹药……
无力回天。
“怎么可能？那人只是化神！”
“或许师兄已经夺舍，或许被贼人锁魂封印？命灯不一定准确……”
仍然如此乐观猜测着情况，话语被生生咽下。他们看见了，裂缝里走出来的那个人，提着宋淳的脑袋。
鲜血染红了大半衣衫。
剑身火焰缭绕，将未干的血迹蒸发。
他抬起手臂擦去渗入唇齿的铁锈味鲜血，腰腹重伤，发丝里裂开口子，脸上铁青，血发黑，绝对是中了毒丹。
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将头颅扔到清剑宗地盘。
冷冷瞥向那只毒鼎，转身离开。
“等等！杀了我清剑宗的长老！你以为你能安然离开吗？”
两位长老相视一眼，提剑怒喝。
那人起手一挡，下意识使出的剑法，再熟悉不过。
清剑宗的拂手剑。
来自一位善使拂尘的丹修长老。
同为剑修，一眼就看出来，此人剑意深得精髓。
难道是叛出宗门的弟子？
为何是宋淳？
其中一位长老突然面色大变，趁着剑招间隙，拉着师侄后退。
一道鬼剑越过长空，啃食剑意，摧枯拉朽。
仙怨剑。
烂大街的鬼修剑术，能修炼到这种境界，在清剑宗里都能混个长老当。
可惜，此剑来于福天宗的方向。
还是他们的老熟人死对头。
“叶道友，福天宗要插手不成？”
“私仇无关宗门，难道不是清剑宗先不讲规矩吗？”
叶安安身边倚着位柔若无骨的绝世佳人，娇美可人，媚色入骨。
他姐叶思思的新皮囊。
一天天没个正形。
宁玉仍在准备区域管理杂乱的人群，焦头烂额。不停怒吼着，排队啊！
通道狭窄又昂贵，每次得凑齐人数，有序进入。
不排队私自飞进去，小心被界域吞噬。
之前就是！
大把散修不乐意加入宗门，自己硬扛进去。
结果呢？
死伤大半，无功而返，气急败坏。
叶安安拉了一把那个人，血流得到处都是，伤口迟迟无法愈合，溃烂坏死。
偷摸骨头，确实年纪小。
化神越级杀渡劫，夺舍的老东西？
有点意思。
“我看你们能保他到几时。我们已经通知了宗门，很快就会有渡劫长老赶来。”
福天宗压根没有渡劫修士，到底有什么资本，如此狂妄！
“哈！脑袋还在地上滚呢，你们就忘了之前那位渡劫，死于一个化神之手。”
“你！”
说起来还是先给师兄收尸比较重要。
看看满天飘荡的小鬼，渡劫期的尸体，对它们来说可是大补之物。
身首异处，还被恶鬼啃食。
实在太过分了。
两位化神期的长老咬牙退去，咽下这口气，重新支起剑阵，隔绝两地。
叶安安拉着不断嗑药延缓毒性的那人，带回了灵屋里。
盘腿打坐疗伤。
“喂，你叫啥？”
“陈丹。”
“咦？我认识你，当初在静心城跟了鹤云一路的老东西。你又换脸了？”
“你是他的鬼修师祖？”
“嗯。”
叶安安摆脱了小鬼模样，陈丹一时也没认出来。
没想到绕来绕去，大家都有一面之缘。陈丹莫名松下一口气，紧绷的身体舒缓几分，似是回想起了那段时光，微微发笑。
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是道水灵根。
怪不得一直钓鱼。
诡道，诡剑，所有征兆都那么明显。
“听说他被仙子带走了，没事吧？”
“没事，在天上钓鲲鹏玩呢。”
“那就好。”
对了，还有仙岛那回事。
陈丹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听到风映两字就掉头。
他前世也是在风映老祖的传说阴影下长大的，完全不觉得自己能打过，心里给风映套了个不可战胜的滤镜，夺舍后依然摘不下来。
“对了，你找宋淳寻仇做什么？上辈子的事？”
陈丹被问得一愣，眼神突然放空，陷入了回忆。
“是啊，都是毒鼎惹的。”
那时陈丹刚入化神初期，被宗门塞了个新弟子。人生第一次收徒，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传授给他。
有一次带着徒儿历练，碰到个遗留洞府。
一切就突然发生了。
“宋淳当时还是元婴，没办法彻底消灭我的神魂。夺舍这位，原本是个凡人，身患重病。让我保他家人富贵一生，便情愿将残躯相赠与我。”
小小肺痨，随便找个混迹人间的杂修都能治。
没钱啊。
拖累家人被抛弃郊野，自生自灭。
对陈丹来说可是意外之喜，灵根不错，因果也好解决，身体年轻，没有牵挂。
“只是……我中了乾水毒丹，怕是撑不到明天了。”
“那你前世，岂不是拂手真尊？只要亮明身份，清剑宗势必全力相救。”
陈丹捂着身上的伤口，猛地摇头。
“入宗容易，离宗难。宋淳他人缘极广，全数杀来，恐怕清剑宗只会将我亲自绑了谢罪。
真相如何，过眼烟云。”
在清剑宗面前，他甚至都懒得解释一句。
他们的规矩，自己最清楚不过。
两人皆是沉默。
伤口溃烂发脓，流出黄白的浓液。跑出来的肠子，迅速发黑，刺痛灼热，如同一汪深渊污水。
“我能解毒，应该。”
清亮悦耳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灵屋内。
耳熟。
叶安安按下陈丹无意识提剑的手，一道缥缈虚无的身影就站在眼前，什么时候？
“鹤云……你光明正大走进来的？”
“是啊，我没存在感嘛。”
他无奈地耸耸肩，本来想直接飞进秘境里，总觉得太醒目，转个弯来福天宗混个散修令牌。
排那么久，结果人家根本看不见他。
令牌没到手，只好进来找师祖师尊要了。
什么隐蔽秘术，变化容貌。
沈鹤云都懊悔白读那么多书。
蹲下为陈丹读解毒道文，毒性强烈，竟用了三次才勉强清除。
陈丹眯起眼睛笑了笑，不停打量眼前的少年。
还是老样子。
镜花水月。
“喂，以后我能跟你许愿了，喜欢什么贡品？”
“鱼啊，明知故问。”
沈鹤云认出了这位“老前辈”，隐匿变化本事没得说，早年间化龙劫，他还救下许多人。
算是钓友。
“我还没开通上供渠道，等我再研究研究。”
啊？
这话说的……
“你已经上岗了？”
“是啊，剑仙没了人手不足。”
未升仙先上岗工作，还能随便下来历练的，从未听闻。
这还许什么愿啊，直接勾肩搭背一说不就成了。
“我心魔怎么样？解决了吧？”
陈丹揉揉逐渐复原的伤口，担忧地问起另一件颇为烦恼的事。人已经杀了，大仇得报，可他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满腔怒火，被憋作一气，无法宣泄。
前尘往事不断涌上心头，不知道自己费那么大劲儿，到底为了什么？
“呃……它们七嘴八舌的，说要读记忆。要不你神魂进来？”
“不太好吧……”陈丹略显犹豫，将所有记忆铺展开，岂不是跟心魔劫一样了？
“那就不做，你自己做主。”
“……好，等我再想想。一起组队进秘境吗？我之前进过几次，画了新区域地图。”
准备区有发放最基本的地图。
从八大入口，到悟剑场，剑峰和剑冢，三个最重要的地点，已经被清理干净，一路畅通。
为炼气期的小辈，铺平了道路。
除此之外还是一片未探索区域，并不共享，各有私心。
“好。”
复刻了一份地图。
眼看着陈丹又换了一幅皮囊，文弱书生，儒雅有礼。皮相伪装自然容易，连举动都挑不出破绽，咬文嚼字，手捧书卷，摇头晃脑。
还真像是位教书先生。
“你这伪装有意思，变了脸，声音，身高，皮肤颜色……我看看，哟，骨头也缩了点儿。”
风骨嶙峋，如松柏枝叶。
叶安安给他找了件文人服饰，圆领宽袖，配有纶巾冠玉，“死人衣服，少忌讳。”
不是所有修士都有钱买灵衣的。
“多谢公子相赠，此去一别，香衣骏马，娇妾珍宝。来日金榜题名，不忘此恩，涌泉相报。”
什么跟什么。
修士没文化真不是说笑的。
“行了，真拽上文雅之士，你还差得远呢。”
“走，咱排队去。”
“又排队啊……”
进秘境一分钟，排队好几年。
不想引人注目的话，乖乖认命排队吧。
队伍里有众多奇奇怪怪的散修，七歪八扭的，半天不往前走一步。
夹杂着福天宗的弟子，格外混乱。
大家遥遥望着看不到头的长队，开始老本行，摆摊，拍卖，修炼。
正好沈鹤云之前抢的一堆东西，没来得及销赃。
化神渡劫的散修都有，浅浅卖一点装备。
十几亿的灵石流水，上品灵石换了八十七万，极品灵石五颗，木水属性的。
金属性炼器，火属性炼丹，雷冰属性更不用说了，有市无价。
大家都不愿意出手。
好在沈鹤云的东西实在给力，武器道器就有三件，火属性长刀道器，被一位刀修用两颗极品灵石买走了。古琴道器，长矛道器，用来参悟道文也是极好，对上某些顶尖宝器，还能挡一挡。
陈丹在旁边馋得直流口水。
兄弟有这等好东西，先给自家人分享呀！
唉……
他的钱都用来买渡劫的炼丹材料了，早知今日！
“哇塞，前面那位是卦修，可惜道途未达一半，还需努力。”卦修是占星，卜卦，预测一类的修士，用来找人，找秘境，或者观星象，测凶吉。
专门在人间糊弄凡人，骗钱骗色的杂修之一。
不过也有能人，某些迷信的修士，会在渡劫前找他们测一测凶吉，聊胜于无。
“矿修，炼器师的座上宾，工具真不少。”
寻灵脉，稀有矿石，炼器材料的修士。
跟专门给炼丹师找草药的药修差不多，附属小道。许多炼丹师都得兼职当药修，自力更生。
“这些也算？”
蛮多人修炼的，技多不压身，散修同时修三四条道，各有利弊，搭配繁杂。
不在主修之列，也能被称作入诡道吗？
“所有都在，正道只有一条。”
什么呀，别卖关子！
“天道。”
……
“你唬我？”
谁能修天道啊！
连道水灵根这种亲儿子都修不了，难道真有人能得证天道？
“哪有？仙君被流放之后就能修，修成了自成天地化为世界。我们如今的层次，不就是在慢慢认识，逐步研读嘛。”
仿佛得知了世界真相的陈丹，突然抓住沈鹤云的袖子，这么随便就说出来，自己真的不会被杀吗！
心虚地四下张望，好在刚刚是传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