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公主
山川物华，地宝丰茂。
岑柳朱门，深宫内院。红墙金瓦，飞龙玉凤之下，春池吹皱。
此处乃是明康皇宫，坐落在中央大陆偏南，与清剑宗隔江相望。
偌大的修界，并不止这一个皇宫，这一个国家。
借了清剑宗的威风，得以仗势欺国罢了。
奇珍异宝，灵树花木。
白玉阶，青霜瓷，往来女侍道髻逸服，朱裙罗衫，体貌舒展，步履轻盈。翩然若飞，脱俗清新，不似凡间中人。
一位桃李灼华的公主，怀里抱着只通体亮紫，绒毛蓬松细腻的兔子。
兔子脖子上戴着金项圈，刻有灵宠契约符文。
郁郁寡欢，萎靡不振地耷拉着耳朵，蜷缩成一团。
“本公主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这么一只病恹恹的兔子，能杀人吗！”
公主一气之下将兔子扔在地上。
两侧侍女纷纷跪地，苦口劝道，“殿下，这可是打败了剑灵根的宗门首徒，所有灵宠里，不可能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怎么会没有！龙呢？凤呢？都给本公主再去找！这只废物兔子，炖了它！”
气冲冲地离开了。
侍女们抱起兔子，心觉不舍，抚摸柔软漂亮的紫毛，到底还是不敢违背命令，抱着往御膳房去。
“等等。”
晴空万里，忽而惊现一声闷雷。
再一眨眼，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不，不是凡人……
“拜见二位仙师，此处乃明康皇宫，上属清剑宗地界，二位有幸驾临，还请侧殿小坐。”
不请自来的修士，侍女见得多了。
大概也是些来皇宫讨饭要钱的杂修，统一安排到清武门下，由宫里奉养的元婴大能，调度安排便是。
“紫玉，还认得我吗？”
原本缩头缩脑，闷闷不乐低着头的兔子，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立刻抬起了脑袋。后腿一蹬，闪电般扑进了沈鹤云怀里。
小葡萄般紫黑色的眼睛，瞧着水汪汪的，都快哭了。
毛发蓬松，入手却轻得很，没有几两肉。
怎么会？
说什么师兄师弟的，到底还是当做妖兽灵宠，榨干价值，养得干瘪消瘦，再卖给不识货的凡人，赚上最后一笔。
福天宗已经变成这样了吗？
“我还没见过雷属性的兔子呢。”
修界的兔子，作为食物链最底层，常年被其他妖兽压制种群数量。
天赋不高，又好欺负，发展不起来。
秘境里的兔子没有多少天敌，繁殖极快，基数大变异几率就高。
环境使然。
仙子并不是喜欢妖兽，哪怕再毛绒绒，再可爱也没有用。只是……爱屋及乌，觉得这兔子与他有几分相似。
胆小，缩成一团，泪眼朦胧的。
递过去一颗雷灵石，立马抱着啃个不停。
再吃几颗，便毫无戒心地被拐到了自己怀里。
这么好骗，更像了。
“它叫紫玉，是我在云山秘境里钓鱼钓到的，当年替我参加宗门大比，还赢了第一。”
沈鹤云捏着它脖子上的金项圈，没有认主，契约仍是空置状态。
手上一用力，项圈顿时节节断裂。
重获自由。
紫玉的耳朵都竖起来了，精神焕发！
“仙师，莫要叫我们这些下人为难。”侍女伸出双手，示意他们将紫玉还过去。
今晚公主要是瞧不见这道兔肉，死的就是她们。
惹恼仙师算什么？
公主的手段才是生不如死。
“并不是我为难你们，刚刚那位公主，她在修炼什么？”
“仙师既然来此，怎会不知公主在练画皮？”
换脸小道。
极度危险的警报可不是这么说的。
活人换皮不比鬼修，容易造成感染，其中最危险的，乃是一种传染病。
有修士在欺骗公主，养疫。
间接手段，难以探查。
“这差事不好办。杀了公主，凶手还能找下一个目标，留存疫种，甚至大规模扩散，死伤无数，都不会招致天道动手。”
对于入道的条件是很严格的。
主道只能有一条，无数条辅道都不能算入道。
这些养疫的修士，顶多是在制造天灾人祸，算不上危及天下。
不过会触及警告，修士都是知道的。
并不想被天上时刻盯着，主动规避，讳莫如深。
“不对，修士不会碰，是凡人在搞这件事。”
环顾四周，答案不言而喻。
请来那么多修士，就为了给公主画皮？皇帝能这么大方好心？
“凡人怎么敢碰？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大规模杀凡人，啊，是用来打仗的。舍得用自己女儿养疫，心真够狠。”
国家之间打仗，都是靠请修士。
谁请到了大能，谁就能占据上风。
军队的数量还真没有那么重要。
一个国家全靠雇佣兵，确实不太靠谱。征召本国的修士出战，有一支能随时调动的修士军，是每个国家都在大力筹备的事。
“画皮养的是朱颜碎，只能对筑基以下起作用。这哪里是打仗啊？分明是想屠国。”
“留个警告就行，反正……”
风铃声碎，山雨欲来。
仙子似有所感，望向北方。
清厉的鸟声啼鸣，夕阳霞光，万丈夺目。
层云渐染，发红近黑的引起强烈的热浪，分明是末春时节，朦胧细雨，恍如顷刻间，坠入了盛夏。
猩红满目，天色若血。
橘红色的落日旁，突然出现了另一个太阳。
椭圆形，像个巨大的蛋。
中央有黑影，隐约可见其中形状。鸟翼龙尾，头角峥嵘，四足两爪，龙头鸟喙。
“羽嘉蛋出世，留给人族的时间不多了。”
再管这点灾疫，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终都是要死的。
仙子神情忧愁晦暗，她是终结妖兽时代的人，如今居然又要亲自见证，妖兽重回天下之主的地位。
不甘，厌恶，一丝微弱的杀意。
从袖口里偷偷看热闹的两条小龙，顿时被吓得躲了回去。
什么羽嘉不羽嘉的，有仙子在，还是突破瓶颈的仙子，这辈子只能被称作破鸟。
“我还是得处理一下，不然警告闪得我眼睛疼。”
“……理解。”
那玩意确实闪得烦躁。
而且办公地点在识海，对着神魂闪，简直跟凌迟一样难受。
仙子之前拖延一大堆卷子没改，闪了好久。
不得不认命工作。
牵着手往公主离开的方向寻去，青梧宫，还未靠近，就听见她发脾气的声音。
“怎么搞的！一群废物！叫朝宇仙师过来，快！”
侍从乱成一锅粥，急忙去请。
那些跟着沈鹤云过来的侍女，还盯着紫玉，仿佛要亲眼见着兔子下锅的气势，寸步不离。
洗脑还是怎么的？
为了一句命令要做到这种程度？
傀儡吗？
沈鹤云走进青梧宫，往来的侍从瞧不见他，却能瞧见存在感极强的仙子。
纷纷停下了脚步，沉默跪地。
他们还以为是有仙师赶来照顾公主，虽不认识，礼数要全。
“谁呀！我要的是朝宇仙师！不是什么杂修废物，就能进来的！”
皮相脱落，血肉模糊。
晶莹剔透的肌肤下，肌肉发黑腐烂，一股奇异的腐尸味道，混合着丹药的草药香味。
她不停拨弄着脸上耷拉的皮，像个老奶奶不停抚平自己的皱纹，无济于事。
精致的发髻顺着皮，重重落下。
公主恼怒地用双手撕扯着，面皮上的空洞，终于从里面钻了出来。
像是从美人尸体里钻出的黑色大耗子。
发毛发黑，湿哒哒的滴着尸水。
每天要喝下大量的丹药泡水，让血肉不至于干瘪，无法撑起皮相。
仙师说，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能自由换皮，没有任何副作用。
公主深信不疑，甚至开始大量收集美人皮，天天不重样。
“疫种，养出来了。”
沈鹤云甩出一根丝线，准确地探入公主脑中。
湿滑黏腻的脑子里，挖下一块粉嫩异常的肉块。
朱颜碎，是一种越病重越美艳不可方物的传染病，空气传播。症状有发烧，呼吸困难，无力，心跳加速。
最后无声无息，在睡梦中逝去。
极为安详，平和，甚至一段时间受到追捧。
冰花烛火缓缓飘出一粒火星，将肉块点燃，瞬间冰蓝淡紫的焰火高窜，化为青烟，连尘灰都不剩。
终于……
警报停止了。
不想再跑第二次的沈鹤云，连正在乱骂乱叫的公主一起烧了个干净。
转头碰上赶来的朝宇仙师。
他立马恭敬地拜倒在地，连忙解释，“非我之罪，非我之愿啊！是崔桓，那个凡人皇帝，还有他的国师，岑莱！”
“崔？”
想起了崔秉那孩子，不会这么巧吧？
“放心，不杀你们，只是必要的警告不能少，带我去找他们。”
“是！”
一群修士挤在宫殿里，各自一个小蒲团，彼此之间，只有半臂距离。
有的坐立难安，东张西望。有的稳如泰山，沉心修炼，不闻窗外事。
但他们身上，都带着人宠的印记。
一条妖龙通体明黄金灿，盘踞在宫内柱子上，仔细看去，那龙却也是条灵宠。
灵宠的人宠吗？
原来是这样牵制修士。
那位传说中的国师，不过元婴，凭着一条四阶的小龙，竟在此地作威作福，妖言惑众。
国师眼见来人，神情微动，缓缓起身拜下，“仙子永寿，仙君永贞。”
场内的修士皆是被这句话惊起，连忙起身，一边恭敬行礼，一边暗自打量。
道水灵根没什么稀奇，留影石都传遍了。
可仙子！
那可是雷霆圣主，千钧铸道的万阵尊仙。
啊啊啊！
没想到能见到仙子。
死也值了！
不约而同，大家默契地开始整理仪容仪表，试图用美色吸引仙子注意。
当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俊美的，温润的，冷脸的，妖冶的……
有男有女。
沈鹤云抬头瞧了眼仙子，却发现仙子也在瞧他。相视一笑，牵着的手意有所指地捏了捏。
办完事之后还要继续的意思吗？
开始虚了……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次是警告，下次再发现就是直接灭杀。不管有什么苦衷，是不是直接参与。只要知情，无可转圜，清楚了吗？”
场下的修士皆是望向国师。
他们做是死，不做也是死，左右为难。说实话，他们更愿意痛快地死在仙君手里，也好过被妖兽吞了，连自爆都做不到。
国师从容自若地点头称是，“遵仙君之命，绝不再碰。”
如此顺利？
难道还有后手？
“你的神魂有些奇怪，透着一股妖气。”
“在下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神情突然有些僵硬，眼睛不自觉地望向雕柱盘龙。这可不是修士对待灵宠的态度。
“不止是你，这条龙也奇怪。”
朱诚认识这条小龙，它的实力少说也有六阶，如今才四阶，实力倒退？
而且，真龙做灵宠？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条朱黑巨龙突然出现，盘旋于顶，锋锐的爪子将金龙按在柱子上，仿佛鹰鸟擒蛇，无力地扭曲挣扎着。
体型相差之大，犹如蛇蟒。
阵阵龙吟嘶鸣，厉声质问下，金龙委屈巴巴地招了。
它和那个国师，是合作关系，神魂里是平等互惠的契约。
有一次历练，它不小心沾染了某种疫病。
国师说他有办法解决。但是人族触碰，有可能会招致天道禁忌，所以需要借它之手，暂且以灵宠之名方便行事。
“蠢货！他这是在耍你呢！”
朱诚气得按着它狂揍，这种屁话都信？传承里说了无数遍的，人族狡诈不可信，全都当做耳边风了！
“可是……他签了契约嘛……”
还想着替他狡辩呢？
朱诚都要背过气去了。
妖兽会沾染的疫病不过两种，瞧它不爱动弹，虚弱无力，修为空虚倒退的样子，似乎是丹雪病。
这玩意可是专门传染修士的，好在只能通过灵力传播，不要跟它打架就行。
危险性不大。
只要到达七阶，便可自愈。
小龙第一次染病，六神无主，不敢回家求助，怕感染给家里刚破壳的宝宝。传承里又写得不明不白，留有记录的都死了，它能不慌吗？
“制作新的疫病，只会一起发作，不会有治疗效果的。这个人是想融合两种疫病，解决你拿去卖钱。
他一个元婴，拿到六阶真龙的材料，远比违背契约的一点小伤，值得一拼。”
知道朱诚性子急，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
锦央出来帮忙解释。
三条龙聚在一起说人族坏话，完全不顾及场内人的感受。
国师脸色铁青。
却还得强颜欢笑。
天知道找到一条活着的真龙多么艰难，泼天的财富，可恶！就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