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精神洄游
大爷的………不会一次来两个吧……”
林一心里想确实是这样想的，只能摸了摸自己已经肿起来的脚腕暗暗叫苦，从前无论是在大学还是自己短暂的职业生涯，他似乎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只是默默的做着属于自己的事，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这不代表他是孤僻的，只是他心灵最柔软的地方总是孤僻的，拒绝他不喜欢的人踏足。他和任何人都很能处得来，倘若随机采访任何一个认识林一超过一个月的人，都会得到一句类似的评价：林一是个挺好的人……但是大灾之后他认识了这样一个心里干净的女孩，干净到能把一个陌生人拖上岸的女孩，这样一个第一次向他表态的女孩……她用一把柔软的尖刀闯进了他的心灵圣地，并让他为女孩划出了属于她的保留地。
只是在他心灵的深处，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穿着军装的一位女性，漂亮的回眸让他总是有种旧人重逢的既视感，这古怪感觉的来源也许来自于自己那些莫名起来的记忆，由完全破碎的记忆而形成原始情感………林一捏了捏白桐细软无骨的小手，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轻轻叹了口气，惹得她莫名其妙的看了林一一眼。
“帮我借个拐……”林一说：“我上个厕所。”
说的自然就是花衬衫的那张拐棍，于是在好汉的搀扶下，林一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门，步入冰冷的月光中，他环顾四周竟一下子没找到林凡的身影，只见一处树下的阴影中，有一个人打了一个响指，示意林一过来。
“怎么瘸的？”
林凡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他选的位置很巧妙，从他坐着的小坡可以轻易看到民宅的四周，还不用太防备来自身后的方向，从二人的角度看过去，即使是天窗的大洞也几乎看不到屋内透出的光线。
“一脚蹬飞的。”林一说
“鸵鸟干的？” 林凡扬了扬手里的红色羽毛，他显然知道这种东西。
林一点了点头，于是吃力的想要坐下来，林凡伸手把住他的腰跨，然后很稳定的牵引这位残疾人弟弟坐下来，坐在自己身边。
“哥……”
“有进步，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叫我哥呢。”
“你要是感动得想要哭一抱，我很乐意张开我的怀抱。“
“还是让白桐姑娘在你怀里哭吧……“林凡一脸坏笑，因为他在进屋之后不多的眼神交流里，他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有家人在不方便动手是吧好弟弟！让你当妇联主任怎么能拐带会员呢？啧啧啧啧……
林一无视了他的调笑而是打算问正事………他深深叹了口气打算组织语言来形容自己在大灾来临之后的种种异常，他作为“极端恐惧障碍”的患者，能寻求帮助只有同“病”相怜的哥哥的帮助和解答了，他确信只有哥哥能帮他回答这些问题。
“我……经常能看到一些幻觉，听到一些声音。”林一缓缓说：“甚至是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林凡回答的态度让他觉得这确实是谈正事的气氛，他就是这样，该插科打诨的时候绝对不会谈正事，谈正事的时候又不会插科打诨……这种主次分明的作风真像是部队出来的风格，这次月光下的谈话注定要如刀劈斧凿般插进林一的记忆长江中……
“什么？”
“你说的这些东西。”林凡竖抱着191步枪，倒和抱着拐棍的弟弟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只是他还藏在阴影里，而弟弟则坐在月光之下。
“让我想想………”林一开始组织语言：“第一次……应该是在咱们刚上初二的时候，那时候你上高中部了………咱们那年的暑假去了河沟游野泳。”
“你差一点就淹死了。”林凡显然记得。
“对，我被抢救回来之后一直发烧……我总是能看到自己在水里扑腾……还能看到一个湿漉漉的自己站在门外看着我……咱老姨说我被水鬼害了…要驱邪。”林一缓缓说：“记忆太模糊了，之后缓过来了就再没提这件事，但是我时不时还是能看到一个浑身是水的自己，在学校，在家里……比我要高，比我要大……”
林凡的表情不易察觉的凝固了一下，但是他还是故作轻松的说：“继续。”
“大概持续了一个多月……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林一说：“后来我刚到北按镇隔离中心的时候看了一眼镜子……就是你们的那个军容镜，我突然发现这就是我自己！我就是小时候见过的我……浑身是水湿漉漉的模样……”
“继续。”
“我从百平上车之后，在车上做了一个梦，一个浑身都缠满菌丝的丧尸，身后还有一个人冲我喊着什么，之后车上就传染开了丧尸，我一路跑一路逃……就跳了江……”
“我觉得赵懿姑娘也很好看……搁我我也跳，你看你老是受伤，要是能把赵懿姑娘抱回家，你还可以随时包扎伤口……”
“你大爷的……”林一抱怨他坏了自己节奏，见他一脸抱歉的示意自己继续。
“在江下，我似乎看到了一棵树………”
“嗯？”林凡罕见的紧张了一下，随后他意识到自己过于明显了：“什么样的？”
“灰……看不清颜色，唉？就是菌丝的那种灰白色……树干，树叶……都是灰色的。树叶要更白一点……”
“哦……”
“从江里出来以后，我就一直怪怪的，总是能听见有人在我背后说话，有时候我说话却不觉得像是自己说的，危险来临时，那声音都是在提醒我，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我还见到过一些人……一种故人的感觉，像是认识了很久，然后眼前会冒出一些奇怪的记忆……”
他是真不想把李文军医的事说出来，这块柔软的心地他没打算让任何人涉足。所以，他就把林凡离开后自己和白桐面对血鸵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尤其是那个“林一”的出现同自己讲话的事……
林凡沉默了一下，他不是语塞，而是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来以及用何种方式说出来。
“你听说‘精神洄游’吗？”
林一摇摇头。
“这是脑科学领域的一项研究，在对人类思维领域的探索中发现，形成意识的层面实际上是发生在量子领域的，在这个领域中人类的精神实际上处于时间线之外，但由于新突触的推动形成记忆积累……才有了精神沿着时间线流动的错觉……”
“你真的只有高中学历？”
“我在鹦鹉学舌，讲这些的专家说的详细的多……我只能概括着来。”林凡忽然不满的用枪杆敲了一下弟弟：“又不是在学校才能学习，经历，本质上就是在学习。”
“继续继续。”
“有人认为，在经历巨大的精神刺激下，人类的精神会穿梭回过去……但是由于这部分的记忆突触还没有形成。所以这种穿越只会体现在人类情感上……偶然带回去的记忆也是和情感波动相关的，就像是你说的，似曾相识，我想你看到的那些记忆中的自己……也是情绪高度波动的时刻吧？”
林一想到了那座如废墟般的白色城市，如山脉般伫立的巨树……自己拿着一把步枪对空射击，在树下同美丽的军医依依不舍的告别……
“是的……”林一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未来的我……为什么会回到这里，让我杀了那个女人？”
林凡低下头，故作无聊的用枪托戳着地面。
“林一………”
“啊？”
“未来……你一定经历了很不好的事，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林凡缓缓说：“这是我不成熟的经验……所以，我希望你能知道，无论何时都一定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