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流出的信笺
沐初棠犹豫,静静的地望着他,他琉璃色的瞳孔始终承载着浩瀚星辰,“我这样会不会让你为难?据说. . . . . .李丞宴的亲卫都是从羽翼卫里挑选的”
“不会”
“哦”沐初棠点点头,指了指马车,“那我先上去了”
“嗯”祁佑辰颔首,一身沉重的甲胄硬是让他穿出来飘逸的感觉,负手而立,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忽然肩上搭上来一只手,李丞宴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无奈叹息, “都督,你说,小棠姑娘那个与你同名的师弟,是否也会如你这般对她言听计从?”
沐初棠欲上马车的身影顿住,片刻,掀开布幔,消失在那片布幔后面。
祁佑辰缓缓转头,冷漠阴森的目光令李丞宴一激灵,拉下在他肩上的手。
李丞宴实话实说,“要我说吧,你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毕竟盛京城里还有个白芷岚”
祁佑辰给了他一个“管好你自己” 的眼神,转身离开。
沐初棠这一行人走到郊外与大军汇合,此时沐初棠才真正感受到这是一支戍边军队,即使简单的列队前行也能让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逼人的锐气和凌人的威严。
将士身披的长袍分两种颜色,玄色长袍的将士是那晚对抗赤焰军的羽翼卫,而黑袍的将士应该就是南允心心念念的玄甲军了。
队伍很长,高高挂起的旌旗在碧空下猎猎作响,大大的“祁”字肃穆威严,行军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是贴地的马蹄每走一步皆是发出沉重的声响,震撼心底,参差的剑戟直指苍穹,阳光下泛着凛冽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祁佑辰一马当先,袍角迎风飘扬,论容姿他的确占尽了人间风流。六年前,即使藏拙,也难掩一身的意气风发,琼枝玉树,而今时今日,眉眼间落尽了风霜,狭长的眸子平淡如水,却又仿佛穿过了世间百态,万种轮回。
在天幕倒映之下,身影孤寂,被拉的很长,小陌两边的树影婆娑,一如几年前这支离破碎的封祁大地,殊不知脚下埋骨的是万千勇士,曾几何时,他们满眼凌厉,焚舟破釜,思念、柔情是不能与人诉说的禁忌,无人记得又何妨,物是人非又何惧,若是能换来春风和煦,律韵协调,他们愿意这样悲壮的死去。
进了渠县,这是沐初棠第一次跟随大军进城,这景象着实令她意外了一番,想到会有百姓夹到相迎,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百姓出来相送。
在城门口相迎的便是抚越知府,几日不见的杨明熙,沐初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穿官服的样子,没有器宇轩昂,只有儒雅随和。
沐初棠轻轻撩开布幔,队伍的前头杨明熙在与王爷交涉,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估计是官方客套,不过她看见杨明熙递给了祁佑辰一样东西,她有些好奇,他俩之间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
进了城,城中道路两旁围着的是府衙的官兵,中间留出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旁的百姓可以用比肩接踵,水泄不通来形容了。
百姓见到军队出现,皆收举手欢呼,场面很是热闹,有些百姓手中拿着包袱,顺手就丢给队伍里的将士,包袱里几乎都是衣服、干粮之类的,祁佑辰没有去约束他们,不过所有丢给祁佑辰的包袱他一律没接,一来二去,他便门庭冷落了。
也不算是冷落,两旁的百姓口中高亢的叫着辰王,兴奋热情的向他挥手,即使他始终淡漠,无波无澜,百姓的热情也丝毫不减。
“嘁~”沐初棠就是看不惯他这份傲气,“神气什么呀!”
她放下布幔,安静坐好,身旁是南姝,对面坐的是沈樘忆和阿鸢。
马车内并没有如祁佑辰所料的热闹,一路上很是安静,没有人说话,阿鸢目光再没有初见时的凌人与恶毒,老老实实坐在车里,连眼皮都不曾抬过。
反观沈樘忆,坐得笔直,神色冷凝,眼神凌厉,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高人一等的气息。
沐初棠表示不理解,太后是从哪个角度觉得她俩有相似之处?
“你就是四年前的那个小御医?”沈樘忆语气颇冷,仅用余光瞥向沐初棠
沐初棠喝茶的姿势一顿,然后也没去理会她,自顾的掀开竹帘,看向窗外。
沈樘忆并没有生气,冷笑:“那个假传圣上口谕,把他送上战场的人是你吧?我还挺想知道的,此时此刻,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厚着脸皮坐在这里?”
“你、”倒是南姝最先气不过,沐初棠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沐初棠放下竹帘,轻轻的注视着沈樘忆,须臾,她笑道:“不是昂起了头颅,用着余光看人,就能代表高贵了”
意料之中,沈樘忆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狐狸,神情逐渐恶毒,沐初棠并不在意,继续,“这人呐,越是极其强烈的表现出什么就代表她就没有什么,殊不知,她所想表现出来的高贵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成功的看到了她表情狰狞,沐初棠勾起唇角,笑的得意,“也是,跟妾室养大的孩子还谈什么教养!”
沐初棠杀人诛心,什么时候在嘴上吃过亏,她早就看不惯沈樘忆这花孔雀到处开屏的架势,如今她也算是自讨苦吃。
沈樘忆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捏碎,眼神阴鸷,冷声,道:“听闻小棠先生是个孤儿,如今倒是可怜起来有父母的,还真是难得心怀天下”
沐初棠淡淡瞥了她一眼便不去理会,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向后靠去,她虽没有父母,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与人为善、民族大义,沈樘忆的小心眼儿太多,眼神阴暗不够清澈,她不喜欢。
“你一定听说过白芷岚”,沈樘忆娓娓道来,“五年前,白家要与圣亲王府联姻,当时辰世子以身体多病为由几番拒绝,后来圣亲王便出了事,他欲带你离京,可你却不愿随他颠沛流离,反而一招假传口谕,将他调离了你的身边,让他无法再纠缠于你,可你的自私更是害了他,他体内余毒未清,常年饮药才能吊着一口气,如何上得了战场,如今他能凯旋而归却是你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沈樘忆冷笑,“当年,以白家为首,全力反对你这道假口谕,无奈势单力薄,他还是上了战场,或许是出于对白家的感激,首战告捷,回京的不止胜利的消息,也有对白家的承诺,凯旋之后,娶白芷岚为妻”
沐初棠不为所动,仿佛沉睡过去,反而南姝很是担心,当年的事情她不知道,甚至曾经也相信了满大街的流言蜚语,可是知道那个小先生是师姐之后,她相信师姐根本不可能做那样的事,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沈樘忆知道她根本没睡,“如今,这仗是打完了,白芷岚,他是肯定的要娶的,他在这个时候带你回去,你猜猜,他是恨你呢?还是始终没忘了你?”她忽然嗤笑,“你如此讽刺妾室的孩子,你猜猜,你会不会也有一个妾室的孩子呢?”
沈樘忆笑的得意,因为她看见沐初棠的眉头微微皱起,说到底,还是介意的。
而袖袍下的双拳握紧,沐初棠确实此刻不平静,内心甚至是惊涛骇浪,并非是因为她话里的什么妾室、白芷岚的,而是沈樘忆是怎么知道祁佑辰曾经试图带她走的?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不愿意随祁佑辰远走他乡的?
沐初棠忽然不确定了,四年前,圣亲王一夜之间兵败如山,胡羌大军以雷霆之势占领了抚越要塞,朝中纷纷上奏进言,此次失利定是圣亲王投靠了胡羌,要以辰世子之命来偿还死去的万千封祁儿郎。
圣上仁慈,一直没有下杀心。本以为只要祁佑辰老老实实按兵不动,便不会有事情,可谁曾想到,圣上的杀心来的如此突然。
当祁长嫣告知自己圣上要对祁佑辰下手时,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圣上定是知道了什么?
可是从圣亲王出事之后祁佑辰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除了给自己的那封信笺,如今沈樘忆能这么精准的说出信笺的内容,看来这封信笺是流了出去。
信笺上祁佑辰表现出私自离京的意愿,怪不得圣上下杀心了,他这一走,坐实了圣亲王的叛变。
沐初棠闭着的眼睫微动,心底泛出冷意,这封信笺的传信方式用的是元明宗最机密的传信方式,所以难道真的是元明宗出了叛徒?沐初棠不敢想下去。
沐初棠再次睁开眼,美目流盼,缓缓露出了笑意,反问,“沈小姐不妨先猜猜看我身上的这件斗篷他为何会带上战场?若只是一件斗篷他为何会对你大发雷霆?”
沐初棠就是在此刻改变了注意,不换马车了,她想知道,沈樘忆究竟还知道多少?
她摸了摸身上的天青色斗篷,挑衅,“你想要这件斗篷?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先确定你想要的是斗篷还是斗篷在他心里的位置”
沐初棠看见她脸色颓败,继续,“若是后者,我没办法给你,得靠你自己去争取了”
“什么意思?”
沐初棠轻笑,“我既然回来了,就别指望着安分守己,论家世我没有办法与白芷岚相比的,不过事在人为,最后,辰王妃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你说,是吗?”
沈樘忆不确定的看着她,神色尽是犹豫不决,“你是要与我合作?”思忖片刻,她否认,“太后已经允诺我侧妃的位置,我为何还要与你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