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杜恒熙撑了把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虽然言辞激烈,眼神却十分锐利冷静,他徐徐扫视过在场众人,给人一种深沉的压力,“安朴山自上台后,意气骄盈,只手遮天,不断伸张势力,攫取财富,暴露了其穷兵黩武的狂妄野心,已经招惹诸多不满。”
“恐怕各位还不知道,前段时间,原在东线与德国作战的俄国突然爆发革命,新生的苏维埃政权与德国单独媾和,退出了战争。这不仅意味着德国减除了来自东线的威胁,还可能会从苏俄那里得到援助和支持。战争的走向也由此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我们当初参战的决定也许是失策之举。而安总理于前月之所以不顾各地反战情绪,强迫各省同意参战,听闻是因为他暗地里和日本结盟,收了他们的经济和军事援助,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若将此事捅出去,到时候群情激愤,大帅起兵便名正言顺了。说不定还能联合对安不满的其他各省共同革命,事实上,不少被打压的军官现今都在寻求一条出路,只是我知道的便有浙江的曹安俊,绥远的王老帅,湘北的陆将军。”
现场不由哗然,马回德盯着他问,“这些消息你是从哪儿知道的,你跟他们都有联系吗?”
杜恒熙说,“如果大帅需要,晚辈不才,可以先代为打探一番。”
又有人十分轻蔑不忿地说,“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资历,贸然上门,那些人会理睬你吗?”
马回德却挥手制止,意味深长地说,“他是什么身份,有多大的面子,到时候自有定论。”
如此便定下了。
杜恒熙顶着满背质疑的目光走出大门,站在日头下,暖融融的阳光破开云雾直射下来,他定定地望着前方,一切来得太快太顺利了,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他可以借马回德的力量向安朴山报仇,杀到北京,真相大白。
杜恒熙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苦熬许久,不就是为了此刻吗?
果然幸或不幸,总是接踵而至。一个人若是幸运起来了,一切都将为他开路,连老天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杜恒熙拿了马回德的印信作为凭证,马不停蹄地奔赴各省开始周旋拉拢,南下北上地穿针引线。
而中央政府在迟迟没有收到马回德的回应也不见其交接动身后,竟直接勒令新任命的总督早日莅任,以免再生变故,为防不测,还给他配备了一个营的护卫。
马回德采取先礼后兵的方式,先是对孙振远坚决挡驾,预备渡轮靠近长江江岸,限孙振远即日离开陕西。同时又派他手下的师长夏寿良与孙谈判,虽是谈判却阵势甚大,几乎刀兵相见,孙振远在他人地盘下,不得不示弱,当夜就乘轮船离开了汉中。
可走虽走,孙振远仗着有安朴山撑腰,并不肯就此罢休,还是滞留在郧阳周边,徘徊不去。
现在马回德公然赶走了孙振远,就等于公开得罪了安朴山,只差没有宣告独立。谁都不知道中央何时会派兵武力讨伐。
而此时,杜恒熙恰好回来了,并为其带来了不少外援,其中不仅有绥远、热河王李二老的支持,还包括长江三督之领袖蔡成斌,几方势力一划分,已对在北京的安朴山形成了钳形攻势。
马回德一扫连日来的愁眉不展,霎时精神抖擞,立即向全国各省发电,历数安朴山十大罪状,无异于一则讨安檄文。
其中不仅包括其为安插党羽,实行军阀政治,擅自违背国民自决精神,阻拦民治,强迫更换总督;还同时披露了北京政府向日本国秘密借款的事,并让报界大做文章,直接将其指为亡国借款。
举国哗然,人们对于“二十一条”的遗恨被重新勾起,抗议浪潮此起彼伏,对安内阁乃至安本人的声誉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马回德口述电报内容时,杜恒熙也在旁边,这两月的风尘仆仆,让他整个人显得更为瘦削,连肤色都晒黑了一层。
杜恒熙这一圈南北跑下来,已是名声在外。各省军阀都知道杜兴廷的儿子不仅没有死,反而改头换面,投靠了马回德,而且本领了得,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拉拢了不少实力派。
杜恒熙在这趟旅程中,躲过了不知多少轮暗杀。行踪诡秘,神出鬼没,好像真的成了一个昼伏夜出的鬼魂。连被他求见的政客也只有在他登门时才知道此人已到了自己的辖地。他警惕性甚高,且极为自律,在路上一律不吃外食,只吃自己随身携带的食物或亲手烹调之物,睡觉时,也是枪不离手,常常一夜连换几个驻点。使得安朴山虽连下了几道暗杀令,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捕捉到。
马回德慷慨陈词到一半,看了眼杜恒熙后,和颜悦色地说道,“安朴山暗杀你父亲一事,属于背信弃义,狠辣冷血,实在令人侧目,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杜恒熙站起身,微微弯腰,“多谢大帅。”
待杜恒熙离开,马回德转身对留下的夏寿良说,“安朴山这个老糊涂,连杜兴廷都敢杀。杜兴廷威望军功已到显赫地步,他不讲规矩,其他人自然兔死狐悲,有相煎何急的感慨,担心他长久掌权,自己也会落得相同的下场。他之前将脏水泼给我,现在也该是他自食其果的时候了。”
夏寿良说,“这就是您当初留下此人的理由吗?”
马回德微笑点头,“我留了杜恒熙这么久,还生怕他是一枚定时炸弹,到而今总算赌对了,没看错人,发挥了他应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