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金似鸿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才把视线从杜恒熙脸上移开,看向瘫软在椅子上的安朴山,“司令,您没事吧?”
安朴山摇摇头,“没事,你来的还算及时。”他又把自己撑坐起来一点,努力摆出一些威严架势,不至于太过丢脸。“这小子吃里扒外,立刻把他给我拿下!”
这一下僵持的功夫,安朴山的卫兵已经大规模地赶到,楼下爆发几声枪响,很快就是踩踏楼梯的纷杂脚步,人群一拥而上,全都涌进了包厢。
一瞬间,形势骤然逆转,杜恒熙孤身立在房间中央,被团团包围。
拿着枪的手还是很稳,杜恒熙站着,好像大洋中央的一座孤岛。脸上不见惊慌畏惧,他早就习惯把情绪藏到面皮底下,永远是一副冷静坦荡的样子。
但杜恒熙知道自己错过了时机,机会失不再来,一步错步步错,他迟疑了一秒,就大势已去。
金似鸿看着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两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放下枪,我保证你不会有事,”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凿凿,“我也绝不会让你有事。”
杜恒熙不理会,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你是安朴山的人?什么时候的事?”
金似鸿抿紧唇,不发一言,因为三言两语无法解释。
见他不说话,杜恒熙沉下脸,突然扭过头,朝着安朴山,孤注一掷地开了枪。
无论死活,能拖个垫背的,他也算是对得起父亲了。
一瞬间,金似鸿好像能预判他的动作,丢掉枪向他扑去,把杜恒熙扑倒在地。
手臂一歪,子弹失了准头,惊险地擦过安朴山的脸颊,打在了墙壁上。
眼睁睁看着死神擦肩而过,安朴山脸色煞白得一动不敢动。
金似鸿将杜恒熙压在地上,恰好用身体做了他严密的防护。周围环伺的枪口找不到目标,只能做威胁却不能发作。
杜恒熙眉骨下压,突然肩膀一抬,挺身抬肘,要把金似鸿掀翻下去。拳来腿往,风声凛冽,两个人就在地上扭打起来。
刚开始还讲究点腿法招式,后头各自挨了对方几下,吃了痛,都恨起来,就浑然没有了章法,只像两头疯狗在地上泥泞满身的互咬。
安朴山已经被卫士扶着站了起来,双腿还不自然地发颤,在一旁看他们打的这样激烈,就让其他人去帮忙。可两人纠缠在一起,其他人看来看去,竟然插不进手。
最后安朴山找准机会,一把夺过身边护卫的警棍,趁着杜恒熙挥拳猛击无暇旁顾时,狠狠朝他的后脑打下去。
脑部遭了重击,杜恒熙懵了片刻,整个人摇晃两下,身体就没了力道。
金似鸿才得以翻身把他掀下去,反绞了杜恒熙的手控制在背后,气喘吁吁用膝盖抵着他的尾巴骨。
眉骨淌过一滴汗,汗水融进了眼角的伤口,痛得金似鸿一扯眉。
膝盖下意识一施力,杜恒熙变了脸色,是痛钻了心。
安朴山冷冷看着这场肉搏尘埃落定,把棍子往旁边一扔,然后说,“杀了他吧,留着也没用了,他张嘴出去乱说,只生祸患。”
金似鸿却愕然抬头,脱口而出,“不能杀!”
安朴山蹙眉,怀疑地端详他,“为什么?你还要为他求情?”
金似鸿嘴张了张,心跳飞快,“把他留下来北洋那些老将才肯听司令的,他若不在了,各方一哄而散各归辖地,司令再想聚拢他们就难了。更何况这么短时间父子都死于非命,太巧合,只会让外界生疑,丁树言再冲动,也不会在这种时刻再生事端。凶手定不下来,会让杜兴廷的死也变得扑朔迷离,反让丁树言脱罪。”
安朴山思索片刻,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那好,先把他带走软禁起来,你看好他,别让他跟外人接触。”
“是。”
杜恒熙被压在地上,后脑疼痛,耳边还在嗡鸣作响,体力耗尽,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
骨骼被反拧,侧脸贴着饭店满铺的织锦地毯,坚硬的纤维按压进他的面孔,因为离得太近,他闻到一股沤馊的臭味。
他想吐,却吐不出来。听着上头的两人几句话间定了自己的生死。
沦落到被人随意处置的地步。他不是第一次失败了,他竟然又失败了一次。
内心瑟缩起来。虎头坡一役,他兵败如山倒,葬送了一个军的力量,光华饭店的迟疑,他送掉了替自己做主的权力。他总在最关键的时刻失败。
他被金似鸿从地上拖起来,面色一派死寂,仿佛心如死灰的样子。
面孔仍然阴沉冰冷,但眼神却是空洞无物的。
金似鸿低头一掠而过,便移开了眼。他怕看到这样的眼神。
第44章 回(第一更)
从包厢内被押出来,走过饭店大堂。
杜恒熙一路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都是他当日从卫士班选出来的正值年华的青年。
外头已入夜,安朴山的人出出入入地清理现场,血水冲刷,拖着尸体的脚拉出去,一个摞一个叠到车上,估计是要运到城外丢弃。
为防止杜恒熙再生异动,一上车,他的手脚都被牛皮绳紧紧绑住。他坐在车内,左边是金似鸿,右边还挤了一个持枪的卫兵。杜恒熙手脚被缚,很难掌握平衡,身体不由自主地随着汽车颠簸得东摇西晃。
金似鸿悄悄从背后伸手摁住他的腰,将他稳定在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