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脚的颜色发红肿胀,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分外刺目,而脚指头已经呈现冻死的暗灰色。
枪口抬起又放下,颤抖着,几次都下不了手。
杜恒熙挣扎得狼狈,因为一眨不眨得盯得太久,眼球几乎干涩得要流泪出来。
但如果下不了手,自己就陪着他一块死,不会有第二个结局。
陪着这对抛弃自己的男女去死,凭什么?又值得吗?甘心吗?杜恒熙咬住下唇,眼中闪过一丝狠绝与悲伤。
想归想,做归做。他的生性就是这样,既残忍又软弱多情。
最后是小石头从身后靠近他,握紧他的手背,帮他扣下扳机,子弹飞射而出,瞬间打穿了那个中年人的脑袋。
在他身后响起的声音暗沉而冷漠,“少爷,老爷说的不错,您不要妇人之仁,您不杀他,他也活不下去的,反而会连累您。”
手枪的后坐力让整条手臂麻痹得动弹不得,杜恒熙深吸一口气,一股血腥气充盈肺腔,几乎恶心欲呕,脸上好像溅上了男人滚烫猩红的血。
他低头,眼泪就滚下来,却只是恶狠狠地说,“我不需要你来教我。”
“少爷,我是您捡回来的,您好了我才能好,我不会害您的。”
杜恒熙转过头,厌恶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那时觉得他可怜,金似鸿离开后,他迫切地想要一个人来填补,却没想到就挑中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鬼。
而杜兴廷终于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放在自己身边才合适,自己竟然是完全没有选择权的。
死掉男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究竟是不是已经没有意义。
结果已定,勉强算是两相欢喜。
只是杜恒熙连着做了好几晚的噩梦,梦里一会儿是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爬过来让自己喊他父亲,一会儿又是那双冻伤溃烂的脚歪斜地倒在白茫茫的雪原之上,引来纷纷秃鹫啄食。
无数次半夜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然后枯坐一整晚,杜恒熙渐渐开始抗拒夜晚,好像能借此逃脱如影随形的恐慌与罪恶。
他不明白,明明生时抛弃了他,为何死后却要对他纠缠不休。如果真的有所谓骨肉亲情,他们不是应该希望自己过得好吗?
想的多了,便愤恨冷硬起来。
如果他们不想自己好,自己又何必对杀了他的事感到愧疚难舍。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缠着他?从生到死,那对男女都不肯放过自己。
可孽明明是他们自己造的,命令是杜兴廷下的,就连板机都不是自己扣下的,自己又何错之有?
但这件事他不能怪小石头,小石头说的不错,无论如何拖延这都是必然的结局。
他责怪小石头,无非就是想分担一点自己的罪恶感,但实际上,这件事他谁都不能怪,不过是各人各有命运。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惯性让人向前扑去,杜恒熙从回忆中抽神。
“怎么回事?”他转动干涩的眼球,语气不善地呵斥。
司机回答,“爷,是巡捕房的车堵住了街道。我们跟他们对上了。”
杜恒熙脸色一变,随后说,“给他们让路。”
“是。”车子后退一些躲进岔路,避让开气势汹汹的警察队伍。
一排吉普车在他们面前驶过。
杜恒熙有些惴惴,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开枪的事惹来的,但总不会这么快吧?
他不放心,还是决定去求个心安,嘱咐司机,“不回家了,直接去警察厅。”
到了警察厅才知道,果然跟枪杀案没什么关系,是码头那边出了事。
之前厂房被烧,金似鸿从外地买了棉花走水路运进来,抵达后却在码头被一帮人拦着不让卸货。双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场面一团混乱,甚至牵扯到了青帮势力,听说出了人命。
杜恒熙一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不顾厅长的询问,迅速转身离开,钻入了汽车,急促地让车赶往码头。
坐在车内,他心慌得要命,手心发汗,模糊觉得大事不妙。
第18章 码头风波
天津,塘沽码头。
临近日暮,地平线溢出血红的颜色,光线逐渐收敛,迎面刮过的渤海潮湿的海风愈发阴冷,带着咸腥气味,扯动着岸边渔船悬挂的白帆猎猎作响。
在抛锚停泊的轮船和岸上林立的货仓之间,二十多人在码头上混战成一团,各人手上都拿着砍刀撬棍,肉体和铁器冲撞,一刀下去鲜血四溅。
可人杀红了眼,冲昏了头,竟然是毫无痛感的,半个臂膀挂在身上还能挥刀朝其他人的脑袋上砍下去。不远处一摞摞棉花包裹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边缘挂下来一道粘稠的血线,还要更多待卸货的在轮船上摞成小山一样的高度。
半空里,一把砍刀横空劈下,雪白刀锋下是一个打着赤膊的白斩鸡一样的少年,背对着危险毫无所觉,眼看就要成为刀下亡魂。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抓着少年的肩膀往前头一搡推到地上,刀擦着头皮而落,险险避开了刀锋。
金似鸿把人推开后,自己横跨一步,面对面一刀斜劈下去,干脆利落地砍断了杀人者的整条胳膊。
把人捂着胳膊痛嚎一声,丢了刀,扭头就往回跑。金似鸿追上去,朝着后脑猛砍,三两刀就送那人去见了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