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的儿子
有刘家的例子在前头,贺奶奶到底是没再劝,跟儿子以前来回倒卖衣服首饰不同,几条鱼能卖多少钱,要真是值钱的东西,村里人不早就去卖了。
贺知年已经从老师那里借来了三年级下册的课本,不过自从这个便宜爸爸回家之后,他就不像之前那样整天窝在房间里读书了。
凡人的花样真多,他爸会的花样尤为多。
会做木工活,会砌鸡窝,会挖陷阱,会做渔网,还会划船捕鱼。
啧啧啧,真是个人才,比他宫里的杂役强多了。
可别小瞧杂役,能被选出来给他做杂役的,那都是外门弟子当中的佼佼者,心灵手巧,善解人意。
既已做了凡尘俗世之人,那就应当多学学凡人是怎样生活的,天道那狗东西,下回指不定把他扔到什么样的境遇下呢。
贺海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美了,虽然走出家门,大伙要么是避着他的,要么就是可怜他的,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贺海的好心情。
他还有全世界最好的儿子,是全世界最幸运的爸爸!
他的儿子会跟着他跑前跑后,他做什么事儿,儿子都很捧场,还会特别认真的跟他学,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一颗心都要被看化了。
所以他得赚钱,得给儿子买新衣服、买书包、买课外书,还要买大房子,把儿子带到城里头去上学,还要体体面面的活着,不能让儿子因为他被人瞧不起。
贺知年跟着他爸一块捕鱼,也不是只偷师,也有偷偷帮忙。
在渔网上面附着上一道灵气,便会吸引附近的鱼儿成群结队的过来,很快他们父子俩就能划着渔船满载而归。
贺海一开始是自己挑着鱼去城里零卖,没几天就买了辆二手的自行车,来回骑着车送鱼。
这会儿正值秋收,村里人都忙得不得了,也就他们家因为种的地少,没两天就忙活完了。
等秋收结束,来捕鱼的就不止贺海一个了。
贺海改收鱼了,不过收的不是常见的鲤鱼、草鱼,而是黄鳝和甲鱼。
他常去城里送鱼的饭店,人家老板特意问了黄鳝和甲鱼,他也才知道这两样东西营养价值高,比普通鱼贵得多。
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谁要黄鳝和甲鱼,肉少又腥气,还特别难处理。
贺知年也很奇怪,此界的凡人居然不喜欢肥嘟嘟的鱼,而是喜欢这两样——丑鱼。
是挺丑的,黄鳝也好,甲鱼也好,便是将来修炼幻化成人形,容貌也是中下等。
贺知年只知道,他爸收这两样鱼的价格比村里人去城里卖草鱼、鲤鱼的价格都高,并不知道中间有多大的利润。
不过他新添了四套秋装、三双鞋、两个新书包,还新买了文具和课外书,应当是没少赚吧?
贺知年身上的变化有多大,同班同学最清楚了。
贺虎看着之前样样不如他的狗崽子,时不时的就穿一身新衣服来学校,脚上穿的球鞋比老师用的粉笔还白,以前用来装水的破玻璃瓶子也变成了贴着画的水壶。
狗崽子还带饼干、糖果在学校吃!
“一个坏分子能给儿子买这些东西,你们怎么不能买?我不管,我要新鞋、新衣裳!”
贺虎把门框踢得铛铛响,凭什么他过得还不如一个狗崽子,爸妈以前不是说了,狗崽子该去住牛棚、该去吃米糠。
“别跟我这儿叫唤,找你爸去!”王秀梅不耐烦的把儿子打发了,她还想穿新鞋新衣服呢,这不是没钱嘛,有本事让贺江赚钱去。
贺江要是能去干活赚钱那才怪了呢,家里那点儿地都伺候不明白。
人家播种,他也播种,人家收割,他也收割。但人家浇水的时候,他躺在家里睡大觉;人家施肥的时候,他在院子里发呆,人家除草的时候,他躲屋子里乘凉。
倒是一点儿都不忙活,地里能收多少庄稼,就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儿了。
老天爷给不给面儿看心情,贺江给不给儿子面子,那就不看心情了,得看兜里有几个钱。
“没钱,不买,今年地里收成不好你不知道啊?还想要新鞋新衣裳,你把我卖了吧,看能不能给你换钱来。”
贺虎哄他爸:“人家都去河里捉鱼了,捉到什么鱼都能换钱,爸你也去呗,肯定比种地轻松。”
贺江坐在小板凳上,背靠着墙,眼睛眯着,也不看儿子:“我不会,你什么时候见我抓过鱼,万一掉河里淹死了,那你就没爸了。”
贺江的无赖劲儿,不光在他妈身上耍,在他儿子身上也是一样的。
“你现在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一年一个样,现在买新鞋新衣服有什么用,顶多穿俩月,明年就不能穿了,那不白花钱了。而且你是男人,穿那么好干嘛,娘们儿兮兮的,让人笑话。”
贺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爸,就知道糊弄他,还男人不能穿好的,妹妹倒是女的,可穿的都是他以前穿过的旧衣服,没一件不带补丁的。
真tm懒。
爸妈都懒,贺虎想要双新鞋,那就……只能去抢了。
放学后,被贺虎拉进羊肠小道的贺知年:……
“回去把你昨天穿的那双鞋拿来给我,不准跟二叔说实话,就说是你送给我的,你要是不听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贺虎展示了一番自己的拳头,可能是觉得不够有威慑力,又补充了句:“你听话,以后有什么事儿我罩着你。”
跟修真界的杀人夺宝比起来,凡间的小娃娃确实要‘心慈手软’得多。
可是,贺知年笑了笑:“你爸妈肯定不知道你过来,也没告诉过你有些人惹不得。”
贺江和王秀梅都挨过揍,要是知道贺虎敢过来抢他的东西,还拿拳头威胁他,不知是应该感到欣慰,还是该觉得恐惧呢?
“你别以为二叔回来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忘了你上次头是怎么摔的了,老实听话,我保证你以后不会挨打。”
本道君用得着你保证,凡间的小娃娃,他本来不想动手的,但是现在……
好吧,还是太弱了,真让人提不起动手的兴致来,与其打小娃娃,还不如打小娃娃的父母,此界不是有句古语:子不教,父之过。
贺知年忘了,自己也是有父亲的,贺虎以前没少欺负原主,这次就是在很多同学眼皮子底下把人带出去的,有打抱不平的同学已经跑回去通知家长了。
都知道,贺知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爸回来了,还特别疼他,不像之前的贺奶奶,每次贺知年挨打都不追究,甚至还会拉着贺知年给别人道歉,这还怎么让人打抱不平。
贺知年不过用手指头戳了几下,见贺虎服软了,正准备跟他一块回家去见贺江和王秀梅的,就见他爸从远处跑过来。
贺虎刚刚都疼得大叫了,狗崽子之前可没这个本事,要是有早就使出来了,不会整天挨打受欺负了,所以这肯定是二叔教的。
再想想二叔的那些传言,赤手空拳打倒了十几个人,一脚能把人踹三丈远,一拳能打死老母猪……就很害怕。
一看见二叔的身影往这边奔过来,贺虎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家,连头都没敢回。
倒是要比他爸强点儿,贺江前些日子不光怕得尿了裤子,逃跑的时候腿都是软的,可一点儿都跑不起来。
这边贺海收到儿子被欺负的消息,直接就从家里跑过来了,贺虎那臭小子眼神倒是挺好,没等逮着就跑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没事儿吧,打你哪儿了?让爸看看。”
露出来的地方没有明显的伤痕,难不成是打在身上了?贺海正准备掀衣服,就被儿子轻轻挣脱开。
“他没动手,就是吓唬了我几句。”贺知年老老实实把刚刚贺海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为了一双破鞋就要打人!
自从开始收黄鳝和甲鱼,这段日子没少有人跟他说老大两口子干过的事儿,自从五年前他进去之后,又是抢房子,又是天天过去占便宜犯浑,亲大哥、亲侄子带头欺负他儿子,喊他儿子‘狗崽子’!
这笔账他还没算呢,现在又来惹事儿。
要是搁贺海以前的脾气,现在就得冲过去揍人了,但是五年的牢狱生涯,法律知识没少学,性子也被磨平了不少,做事情没那么莽了。
敢欺负他儿子是吧!
贺海有意拿这事儿来教儿子,所以全程都带着贺知年,带着贺知年去找了班主任和校长,这是学生之间的事情,学校必须要严肃处理。
然后带着贺知年,去了本家的几个长辈那里,这几年老大做了什么事情大家都清楚,以后他没这个兄弟,断了这门亲,为了表示郑重,他还特意写了断亲书,几个长辈作为见证人都在上面签了字。
还去找了村主任,请他也在断亲书上签了字。
最后去了贺江家里,还是那两间破旧的土坯房,他妈和儿子就是在这里住了将近五年的时间,警察怎么不把这种人逮起来。
“二弟和阿年来了,快来屋里坐,晓霞赶紧去倒水。”
贺江打从心里头对这父子犯怵,一个大魔王,一个小魔王,没一个好惹的,他儿子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呢,平时不躲着走,还非得上去招惹,现在好了,把人惹到家里来了。
一纸断亲书,又是找本家的长辈,又是找村主任,哪怕他在家里头坐着,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进来告诉他,事情的原委自然也都弄清楚了,都怪他这傻儿子。
老子可经不住这父子俩揍,一个小的都揍得他腿软,也不知道老二是怎么教的,贺知年的拳头打在身上虽然疼,可事后却看不出痕迹来,想哭诉都没人信。
这老的小的都来了,为了不挨揍,只能委屈一下儿子了,反正事情也是这小兔崽子惹来的。
别看贺江一身的懒肉,可毕竟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还是个有些发福并不瘦弱的男人,打起孩子来并不吃力。
一开始是用巴掌,大概是打累了或是打疼了,便顺手抄起院子里的扫把,贺虎疼得一直在骂人。
贺海:满口脏话,一点都比不上他儿子文雅,贺江自己不争气,连个孩子也教不好。
贺知年:凡间原来还有这么多骂人的话,想想把这些话全都套用到天道身上,这这也太爽了!
一个看得津津有味,一个听得津津有味。
等贺江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把扫把放下来,把儿子放开的时候,贺知年意犹未尽地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快就停下来了,他觉得贺虎的词汇量还有很大的挖掘空间在呢。
“都是孩子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二弟你消消气,我保证他绝对不会再犯了。”
你就带着你儿子走吧,别再继续待下去了。
贺海学着看守所狱警的样子微微一笑,尽可能地和气文雅:“贺江同志教育自己的孩子,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来这儿是为了两件事情。”
“第一,想必你应该也听说我写了断亲书,以后咱们就不再是兄弟,两家也不再是亲戚,妈那边,这么些年你也没给过什么孝敬,按照法律规定,你是要付赡养费的,每个月或者是每年定期给一笔养老钱。”
“第二,以前咱们还是兄弟的时候,你可是在我那儿拿了不少钱,别的不说,就你现在住的这套房子,也是从我那里拿钱盖的,虽然不多,但也要还啊。”
哪里不多了,躲在屋里的王秀梅没有了听见丈夫打儿子时的淡定,断亲书已经写了,这门亲戚断也就断了,但是每月每年固定的赡养费,还有还钱这事儿,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听上去是来要钱的,不是来打人的,王秀梅赶紧风风火火地从屋里出来。
“他二叔家里是真没钱了,你看看这个家,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啊,破房子破屋,又赶上今年收成不好,孩子上学的学费还欠着呢,你家大业大,行行好放我们一马,成不?”
贺江两口子说尽了好话,最后也没还钱,只是给贺海写了一张欠条,欠条上写明的欠款也仅仅只有盖房子借的四百五十元。
四百五十元,只是贺海进城倒腾一趟鱼的利润,但却差不多是贺江地里一年的收入,这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得上。
回到家之后,贺海是这么跟儿子说的:“他们还钱不还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个欠条拿着,他们以后再办什么事情,心里就有顾忌了,而且也算是给他们添个不痛快吧。”
贺海深知兄嫂的心理,以前从他这里拿钱就没想还过,今天写下欠条,对这两个人来说,等同于损失了一笔钱。
“这是四百五十元的事儿吗?让你写欠条你就写了,往后还怎么找老二借钱,这次写了你下次能不写吗,再说他把欠条拿出来糊你脸上,说你不还钱就不再借给你钱了,你能怎么办?”
王秀梅叉着腰,对着丈夫和儿女发了一通的脾气。
贺江蹲在地上,耷拉着一张脸:“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刚才你不也挺怂的,亲都断了,还想着借什么钱,当初就不该听你的去换什么房子,忍上几年,等老二出来咱们不就有钱了。”
不像现在,老二那边眼瞅着又起来了,可跟他们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