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赎罪
黑暗，目之所及，全都是黑暗。
这是在手术台被疼晕过去之后，陆兮云醒来的第一个想法。
她应该睡了很久，所有疼痛已经消失，感觉眼睛上缠着什么东西，她伸手一摸，是厚厚 的绷带。
她的眼球，还是没了。
“洛酒！我恨你！！！”
周围一片漆黑，她不知自己在哪，但她知道的是，以洛酒的性格，她一定正在哪个地方看她笑话，她最喜欢这样。
陆兮云掀开被子下床，却重重砸在了地上。
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她朝腿的方向探了探，却只摸到冰凉的地砖。
心情坠至湖底。
她的小腿呢？
洛酒的声音终于出现。
“哎呀，不好意思嘛，我觉得你膝盖骨被取出之后的样子太不美观，于是就”她卷着兰花指绕头发玩，“让医生把他们全锯掉啦。”
“你，你说什么？”陆兮云慌忙在小腿的位置摸了又摸，还是只有地板。
“真的没了，真的没有了。”
眼眶酸涩难忍，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流了眼泪，但失去了能够感知眼泪的眼球，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朝洛酒尖叫，“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只是移植了你的膝盖骨而已！”
“只是？”洛酒口中呢喃着这个词，笑了，“所以，我也只是拿走你的眼球和小腿啊。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你干嘛要这么激动？”
陆兮云咬牙切齿，想爬到洛酒那为自己报仇。
可洛酒却突然不再发出声音了，世界再次安静，让陆兮云失去了方向。
“你在哪？洛酒！你说话啊！你到底在哪！”
陆兮云胡乱在地上摸索着，却始终找不到正确位置，只能一直向前爬，最后摸到了一面墙。
脑海灵光一现。
现在自己成了这副鬼样子，陆兮云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她摸了摸这面墙，然后狠狠撞了上去。
结果她的头与墙之间，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应该是枕头。
病房，约西亚用病床配套的枕头阻挡了陆兮云的自杀。
“陆小姐，夫人还没允许你现在可以死呢。”
“啊！！”陆兮云发出了绝望的怒吼，她卷起拳头，狠狠捶打着地面，“你们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自然是，我觉得你的罪孽可以赎清的时候。”
洛酒悠然的声音再次出现。
“陆小姐，命运可不会无缘无故馈赠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什么时候得到，将来就必会有一个时间节点让你失去。”
陆兮云：“可是我已经付出了代价不是吗？绯夜不爱我，爱我的人在我的婚礼上因我而死，我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身份孤苦伶仃了五百年，难道这些还不够嘛？”
“不够。”洛酒神情自若，“若非让你遍尝世间八苦，否则我的怨念不会平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了，反而会给你活路。”
她指指窗外，医院对面是一条人潮汹涌的街道。
“看见外面那条街了嘛？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现在已经看不见了。我会让你去那条街上乞讨，除非有天你讨到了能够还清你罪孽的赎价，否则你将永远都不会从那里离开。”
“你要我去当乞丐？”陆兮云眉头紧皱，“你休想！”
她活了这么多年，算上她原本的身份，都是非富即贵，乞丐？她想都没想过！
那种低三下四出卖尊严的活，打死她都不会去做！
不过听见外头车水马龙声音，陆兮云心生一计。
或许，这些在街道上来来回回穿梭的车辆，可以使她解脱。
于是陆兮云没有再继续反抗洛酒，任由约西亚遣人将她送到那条街。
失明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听觉好像变得格外敏锐，送她来的人一走，她就砸下约西亚给她收钱用的小铁罐，手脚并用快速朝街道爬去。
无数刺耳的鸣笛和刹车声充斥在耳畔。
“哪里来的臭乞丐不好好看路！”还有人骂她。
不过都不要紧，陆兮云加快速度，拜托了，谁能来撞她一下， 给她个痛快。
这时，嘶——
她听见了一阵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心里升起希望，她开始不动，等待被那辆车撞碎身体。
可事与愿违，那辆她自以为能够拯救自己的车子，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还是停了下来。
陆兮云大失所望。
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我当这是谁啊。”
好熟悉的声音，陆兮云的身体僵住，然后条件反射地往回爬，就当没听见。
牧时宴找了个地方停车，跟了过去。
陆兮云坐在路边，将头埋进身体，怕被牧时宴看见自己如今的样子。
“你这是出了车祸残废了？”
牧时宴在陆兮云面前站定，他摘下墨镜，既幸灾乐祸，又有点复杂地将她望着。
“这，这不关你的事。”陆兮云躲着不肯看他。
牧时宴什么都没说，只是掏出钱包，在陆兮云乞讨用的铁盒里，放了两张百元大钞。
“神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人啊，始终要为自己的欲望负责。”
留下这样一句云里雾里的话，牧时宴掉头走开了。
他走后，陆兮云立即拿起碗里的百元大钞，狠狠撕了个粉碎，她才不要这样的施舍！
但牧时宴有一句话她却无法反驳。
人，要为自己的欲望负责。
坐轮椅的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站起来。
为了满足这个愿望，她甚至不惜威胁自己爱的人，逼迫他为自己移植吸血鬼的膝盖骨。
或许从那时起，她就做错了这道选择题了吧。
如果她当时选择了另一个选项，如果她没有硬要这对膝盖骨，或许父母不在了，她还是可是在亲人和朋友的照顾下生活得很好。
或许她还可以像绯夜当时说得那样，找个对自己好的人，度过平平淡淡的一生，到了该离开世界的时间，乘坐死神的小船，渡过冥河，开启下一个轮回。
然而，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她的人生，从现在开始，将是一望无垠的绝望。
在绝望中难以抽身，陆兮云感觉自己面前又来了人。
她敛去所有情绪，肃声问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