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发现
次日一早,天色微微亮,余崇照常醒得很早。
他正洗漱,视线落到小方桌旁,赵正给他整理好的小包袱上。
余崇随意擦擦手,单手拎起包袱颠了颠,解开上面的结。
从昨日到现在,他还没空打开看看里边装的是什么呢。
掂量着重量,估计也没多少东西。
一个鼓鼓的钱袋,一把匕首,其余的,都是些瓶瓶罐罐的伤药。
目光在这些物品中挑了挑,余崇只拿出了那把匕首,又重新将包袱给包好,放至床边,转身出去。
昨晚未曾认真留意,如今下楼才发现,这个小客栈,只有一个老太太独自经营。
前台、厨房酒菜、伙计活全由她一个人完成。
目光停留在昏暗光线打扫卫生的老太,身遭安安静静。
她一个人经营这一家小客栈,应该是孤独的吧,余崇想。
走下楼,随着视线的转移,余崇才看到老太太的脚边窝着一只小白狗,老太太走到哪儿,它就摇着尾巴跟到哪儿。
虽然毛发脏兮兮的,却被老太太喂得很胖。
他还停在楼梯口,不想打扰,可小狗却注意到了他,耷拉着尾巴龇牙咧嘴冲他嗷嗷叫。
十分可爱。
是他多想了,老太有小狗陪着,脸上的笑都是幸福的,不会太孤独。
老太太看到余崇,手里扫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它的头,小声训斥:“外头玩去,别吓到客人!”
小狗听了,竟真的止住叫声,只是尾巴还耷拉着,摇头晃脑走出客栈,在门边趴着一动不动。
“抱歉,没有吓到你吧?”
老太太将扫把放下,扭头到厨房,自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倒在木盆中净手,问道:“要吃些东西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令狐槿清爽的声音响起:“要吃。”
余崇坐到桌面上,侧目看令狐槿。
令狐槿已经径直朝这边走来,长板凳一拉,稳稳坐到余崇对面,怕厨房里的老太太听不见,提高音量:“随便什么都行。”
“你怎么都不叫我起床?”
余崇想也没想:“你不是都这个点起床吗?再晚起也不过一两刻钟的事。”
&34;我又不会偷跑了,留你一个人。&34;
令狐槿点点头,勉强接受。
厨房那边响起热油的啪啦啪啦声,一时闲下来,余崇有些无所事事,盯着小方桌上的木头纹理发呆。
小方桌被老太太擦拭得干干净净,不落一丝灰尘,桌上的木头纹理溢满岁月痕迹,有些苍老。
令狐槿一直盯着余崇,看到余崇看着一块木桌,情绪都能有所变化,嗤笑一声:
“你也太多愁善感了,看到一面方桌,还能脑补出一部凄惨悲凉的故事不成?”
这大概就是文臣和武臣的区别。
不过,像令狐槿这样的心性,不为什么东西所困扰,也是挺好的。
“其实还挺羡慕你的。”
余崇由衷感慨。
他说完,认真观察着令狐槿的神色,毫不意外在他脸上看到了惊讶,紧接着便看到他嘴唇轻启:
“你羡慕我什么?我什么也没有”
听到他的语气渐渐变得低沉,怕令狐槿误会,余崇连连摆手:
“我说的羡慕,指的是你这样的心性挺好的,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多想”
令狐槿摇头:“我知道,你紧张什么?”
余崇看着他,看到令狐槿好看的脸色绽出一抹淡笑,像光,像雪,明媚而洁白无瑕。
“若是说我什么也没有,那也不对。人总要学会知足现在这样,就很好。”
随着天色亮起,屋内光线也渐渐明亮,老太端着他们的吃食走出。
接过托盘,帮忙摆好,余崇将托盘重新还给老太太,问:“多少钱?”
令狐槿已经摸出钱袋,老太太却摇头,说:“这小村庄三天两头的也见不到什么客人,这是免费做给你们的,不收钱的。”
没有客人,那不更应该收钱吗?
令狐槿不理解老太太的脑回路。
老太太见他们不肯松口,解释说:“你们可能是我这客栈最后的客人了。”
说着,脸上堆起笑:“我大儿子在商州经营矿业有了起色,买了房,还说是为我建了座养老山庄,要接我去商州,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二孙子在朝为官,貌似混得也不错。多次叫我搬去京城,只是……我这个老太婆念旧,不肯离开这个生活多年的地方。”
“在这儿想念家人,去他们那儿又想念这儿,守了这客栈这么久,如今已快半入黄土,也该去和家人好好团圆了。”
余崇面上凝滞一瞬,总感觉自己有那么一刻像小丑是怎么回事?
商州他略有耳闻,是整个大永矿产最丰富的一带,那里富商云集,能在那里建山庄,定然是腰缠万贯。
看到老太太面上充满自豪,余崇也跟着高兴:“您的子孙可真有孝心。”
谢过老太,简单吃完一顿饭,两人齐步走出客栈。
左右无从下手,令狐槿提议上山瞧瞧。
余崇一扭头看了看漫漫云雾,不赞同地摇头:“早上云雾太多,登到山顶往下看,估计也只能看到一层雾气。”
“沿着林子随便看看吧。”
然而他们绕来绕去,中午云雾散去,登上山顶观望良久,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一晃眼地就到了三更半夜。
夜色沉静,林中闪着的火光都渐渐减少。
他们在琉城附近绕了足足好几圈,观察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结果。
两人悄无声息掩在树上,盯着远处的琉城东门。
耳边蚊子嗡嗡,令狐槿百无聊赖地掐蚊子玩,小声说:
“白天在东门守半天,今夜又在西门守了大半夜,什么鬼影都不见一个。”
“感觉我们来不来琉城,好像都没什么太大关系”
反正帮不上什么忙,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救陛下。
余崇安慰他:“如今琉城东南西北四个门,里面的人也知道大永士兵对东门和西门守备相对薄弱,琉城本就不大,里边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他们若是行动,最有可能在这两个门动作。”
他的话让令狐槿安静了一瞬,不久后再度小声嘀咕:
“还不如翻墙入琉城,偷偷把陛下救出。”
余崇忍无可忍,无声开口:
“城墙之上遍布弓箭手,士兵。城墙这么高,飞上去总要有落脚点,现在贸然溜进去,你想被射成筛子吗?”
他也不能确定令狐槿听不听得懂。
令狐槿沉思几秒,摇头。
看反应,应该是将他的话全都听进去了,余崇平复心情:
“那就安静点。”
蚊子估计都被令狐槿给掐死了,耳边安静得连蚊子的嗡嗡声都消失了,只能微微听到两人的换气声。
守了半夜,令狐槿脚都站麻了,又忍不住开口:
“既然不给我溜进去,那还不如回去睡觉,这天都快”
令狐槿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余崇凝神静气盯着远处的城门,忽然瞳孔一颤,手严严实实捂住令狐槿的嘴。
他看得清楚,城门确实打开了,不过只开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个人进出的小缝,很快又无缝合上。
或许是隔得比较远,余崇没有听到一丝一毫声音。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转瞬又恢复如常,就好像刚刚所看到的,只是他的幻觉。
他们这样的也才勉强能看到,也难怪在附近扎营的士兵看不出来异常。
令狐槿显然也看到了,拨开他的手便要去追那几道从城门窜出的黑影。
余崇弯紧手臂紧紧抱住他,嘴唇贴着他的耳朵,眼睛紧紧盯着闪出城门的黑影,说:
“他们内力深厚,看着应该和我们不相上下,你去找曲弘搬救兵,我去拦住他们,尽快。”
他现在的能力,定能拖一拖那几道黑影,直到令狐槿搬救兵来。
余崇正要将令狐槿推出,哪知怀里的人突然一道蛮力挣脱了他,只说一句“我去拦住他们,你去叫曲弘,”便直直朝那几道黑影追去。
令狐槿迅速变成一道残影,消失在视线中。
他最讨厌的,便是遇到棘手之事时,余崇总是毫不犹豫地让他做轻松的那件,而余崇自己去做最冒险的那件。
他偏偏不听他的。
余崇一咬牙,朝主营急急掠去。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令狐槿捏着手里的剑,眼底迅速凝结寒冷冰霜。
随着速度的增快,他已经能重新看到那几道黑影,掠过树梢,似风吹叶,毫无声息。
越近,令狐槿感受到的威压便越重。
其中有一个,看身手竟然与余崇不相上下。
其余的三个虽然差些,却也是十分难得的高手。
除了余崇和荣州那老头将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人了。
这么一看,他一个人貌似毫无胜算。
如此充满挑战性令狐槿莫名有些兴奋。
良久,令狐槿摇摇头。
他这种想法,像是话本子里说的,疯子。
那几道黑影早就注意到他,暗器不断从前方飞来。令狐槿侧过脸飞速躲过,从眼前擦过的飞镖倒映在令狐槿的瞳孔中,光速向后飞去。
主营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余崇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主营,也来不及叫人通报。
他身影如鬼魅,守夜的士兵根本无从察觉,只是手中举着的火把火势像主营倾斜一瞬,只当是一阵风,没有多在意。
主营的帐门微微一动,余崇落到地面,心里一突,飞快躲过直朝脑门飞来的短刀。
“曲将军,是我。”
余崇急匆匆吐出两个字,简单解释道:“琉城东门有四人逃出,武功高强,太尉已经前去拖住他们。”
曲弘闻言,立马从床上跳起,迅速抓起架在架上的盔甲穿好,一面朝营帐外走,一面说:“大人请带路。”
余崇顺着黑影离开的方向,在前带路,身后是无数举着火把的士兵。
耽搁一秒,余崇心里便不安一分,耳朵清晰能听到自己心脏猛然跳动的声响,不知不觉将援兵拉得越来越远。
曲弘就紧跟在他身后。
越往前,树越高,林越深,时有野兽咆哮声。
在黑暗中穿梭,顺着路上遗留的暗器一直追赶,终于找到了令狐槿的身影。
令狐槿手中的匕首沾着血,脚下是一具黑衣人的尸体。
踩碎枯叶,余崇快步走过去,抓起对方的手,仔仔细细查看一遍,着急问:“有没有受伤?”
令狐槿摇头,说:“他们没想和我打,只顾着要走。这个是为了掩护他们逃跑,才被我杀死的。”
说完,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他缠我缠得太紧,没来得及看清他们消失的方向 好不容易发现可疑人,现在线索又断了。”
还有心情抱怨尸体,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余崇轻吐出一口浊气,放下心来。
比起看到令狐槿受伤,断了线索也没关系。
他们武功高,若是他和令狐槿二挑四,胜算也不大。
若是他们真想动手,那令狐槿
他兀自胡思乱想,忽然手背一热,令狐槿握住他的手,难得用温柔的语气说:“我真的没事。”
此时一阵风扫过,曲弘稳稳落地。
目光停留在地上的黑衣尸体,不由蹙眉蹲下身,掀开蒙着面的黑色面巾。
余崇和令狐槿也齐齐低头看着。
对方嘴角暗红的血还在不停冒出,曲弘伸手探了探他的颈脉,确实已经断气。
此时后边跟来的士兵也赶到,步伐一致地停住脚。
余崇蹲下身,手在尸体上摸索片刻,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既然让他留下,在他身上定然找不出什么东西。”
令狐槿说完,想到刚刚打斗时这些人好像在保护着什么东西,忽然脚步一转,走到一旁的树上,伸手将黑衣人放出的飞镖自树上拔出。
显然,他们十分谨慎,所用的飞镖也没有丝毫标记。
“快看!”
曲弘提高声音,将尸体耳边的鬓发撩起,举着火把一看。
只见尸体耳后有一个小小的,似狼非狼的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