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城西赵家
这便是他不想带令狐槿一同来的原因。
好在令狐槿武功不错,经验也丰富,余崇便任他去了。
他扭头透过门上的糊纸,看着精神抖擞的守门士兵丝毫没有起疑,稍稍放下心来专注眼下的事。
王高达在玉州担任知州也有五年之久,怕是早已经根深蒂固。看着这些毫无破绽的卷宗,余崇便知想要翻出三年前成遇报官的那卷宗不会太轻松。
他耐着性子埋头继续翻找,月渐西移,透过门窗薄薄的糊纸投进来,洒入屋内。
余崇聚精会神,眼睛快速在一堆堆卷宗中浏览,忽然目光一定,总算发现了端倪。
他用手将卷宗抚得更开,发现有页面撕毁的痕迹,只是被人处理得当,此时光线又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找到破绽,余崇又倒回去翻阅刚才的卷宗,发现不少卷宗都有撕毁的痕迹,面色渐渐沉重。
余崇一面留意着时间,本以为今夜要空手而归,手中不信邪又翻一页,目光瞥到几个字眼——赵城济。
卷宗上面记载着报案时间,报案人的口述以及处理情况等。
每次报案府衙都会有记录,这些撕毁的卷宗应该是这个王知州在府衙上给老百姓做足了戏,彰显他“公平公正”的判决后,背地里又干着阴暗勾当,将所有不利于自己的案件全都处理了去。
这案件又是与那王知州家大公子有关,余崇迅速将页面全部数据看一遍。
卷宗上写得很简结:
城西小柳巷第三十八户赵城济报案,告知州王家大公子王善看中其女赵芊,几番纠缠,还失手将其女的未婚夫打死,望官府还女儿未婚夫及他们一家一个公道。
余崇一看报案时间,嘉泽十九年,已经是三年前的陈年案件,卷面末端还用朱砂标记了小红点,而其他案卷都没有。
这应该是要销毁的案卷,只是当时核查的人遗漏了。
他掐着时间,库房每隔两个时辰便会有人来检查一番,眼看时间差不多要到了,迅速将被他翻乱的卷宗摆回原位,将有端倪的那份放入怀中。
眼看令狐槿依旧没有回来,余崇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担忧。
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莫不是
很快余崇就摇摇头,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令狐槿若是被发现,必然会引起骚乱,如今四下寂静,定然是没什么事。
他正兀自担忧着,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场,令狐槿身未到,余崇便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悬起的心渐渐平息下去。
窗户一动,令狐槿的身影出现在屋内,手中多了几本厚厚的账本,朝他点点头。
余崇意会,目光转向窗外。下一刻,库房内两道人影已然消失不见。
钻入窗户回到客栈,余崇将怀里的卷宗掏出来轻放到桌子上,如释重负。
令狐槿紧随其后,一把将手中搜罗到的东西放在余崇的卷宗上,一把扯掉脸上的蒙面巾,拍拍手不屑道:“我亲自出马探这小小的知州府衙,已是给他最大的脸面了。”
他说着,目光四处张望几眼,嫌弃屋内太黑,自怀中摸出火折子一吹,豆大的火苗立马窜出,令狐槿动作娴熟地将火心对着桌上的蜡烛一点,将其点燃。
“怎么样?”令狐槿将火折子吹灭,将他刚刚搭在卷宗上的账本挪开,拿起下面的卷宗对着烛火翻了翻。
“十九页。”余崇贴心提醒道,手在同一时间拾起桌上的账本,二人交换着手中的战利品埋着头看起来。
余崇定目一看,将厚厚的几本账本来回翻看,惊道:“你将知州的账本全都搬来了?”
“怎么可能?他家的账本比那堆卷宗还多,用火烧个三天三夜都烧不完,”令狐槿翻着手中的卷宗,嘴里吐槽声不断:
“我顺来的那几本,全是这个王知州这几年来明里暗里所获得的不义之财的账本记录,不过他是真的会藏,居然在书房内设了一堆七七八八的机关暗室,一般人定然发现不了。”
“我先前潜入敌营偷密报的时间都没有这般久。”
他将手中的卷宗翻到余崇所说的页数,目光在上面一目十行地扫视几眼,轻轻蹙起眉头:“这王高达还真是作恶多端。”
如今拿到这些证据,足以证明王高达的罪恶行径,令狐槿看向余崇:“你打算怎么办?明日一早就去揭发他,将他拿下然后向朝廷汇报?”
“不急。”余崇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在卷宗上轻轻一点,道:“在此之前,我们得去找一个人。”
令狐槿目光随着余崇手指的方向看去,小声念道:“赵城济。”
“你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去城西赵家一趟。”
令狐槿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有所思点头:“那我回去了。”
他朝门口方向迈出两步,不知是想到什么,猛然转过头,凛声道:
“在去府衙前我就说过,明日我便回京城,谁要跟你一块去,你自己去!”
令狐槿不说,余崇差点忘记还有这茬儿,放软声音:“这么大的案件,太尉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不同我办完再走吗?况且明日有一整天时间,先与我去找了那城西赵家,办点事再回去,也好向陛下交差是不是?”
二人忙活到大半夜,眼见夜已深,余崇渐渐有了些困意,忍不住小幅度打了个哈欠。
他说完,令狐槿没有说话。
余崇耐着性子等了一会。
“看你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有我铁定不行,那就暂且再帮你一次,等说服赵家人帮助你,我再回京。”
说完,转身离开房间。
门被轻轻推开,几缕清冷月光趁机溜入房内,又随着令狐槿关门的动作,重新被阻在门外。
久久注视着令狐槿消失的地方,余崇面上不自觉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明明都没有离开的意思,还非要在他快要忘记时提及,等着自己给他台阶下。
他若不给,估计又要生闷气怎么会有如此拧巴的人。
良久,他将视线落到桌上的卷宗上,心中有了主意。
第二日,城西赵家。
“好像就是这了。”
看着有些年头的房屋前站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二人盯着手中的地图,头险些埋在一起。
余崇合上地图,拍了拍令狐槿的肩膀:“你去敲门。”
“凭什么?你去!”本来就要迈开步子上前敲门的令狐槿一听到这话,立马停住脚步,大声拒绝。
余崇捏着地图,展眉一笑,随口道:“我社恐。”
“社恐是什么”令狐槿第一次听到这词,不禁好奇。
“就是害怕与生人交流,一与陌生人说话就会感到莫名的恐惧和不自在,浑身别扭,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令狐槿将他上下扫视一遍,满腔质疑:“你这也不像啊。”
“又想忽悠我。”
余崇温馨提醒道:“将你那浑身煞气收一收,别吓着人家。”
令狐槿冷哼一声,没有理会。
话是这么说,令狐槿腿却已经自觉地迈出去,走上那几阶台阶,握着门环敲了几下。
没过多久,门开了一个小缝,里面的人透过缝盯着令狐槿,紧张道:“你找谁?”
开门的是一个姑娘,小姑娘看着令狐槿,洁白的手紧紧握着门,面露犹豫。她看着来人面生,也不知是不是坏人,这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看出了门里姑娘的紧张害怕,令狐槿面上一阵不知所措,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点。
他咧起嘴角,努力证明自己没有恶意,故意掐着声线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和善:“我们不是坏人,请问这里是赵城济家吗?”
余崇正站在他身后收起地图,听到令狐槿这奇怪的腔调,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暗暗搓手,以后走访敲门这种事都让令狐槿来。
实在是太好玩了。
令狐槿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又回想那卷宗上所描述的内容,猜测道:“你是他的女儿吧?我们找你父亲问一点事儿,关于刘朝的事。”
怕她不信,令狐槿又补充道:“我们已经收集了王高达这些年在玉州政治腐败的证据,只是能作证的人不足,正巧看到了卷宗上你父亲三年前报官的记录,便想来找你们询问一些关于此案的详情。”
小姑娘听到“刘朝”这两个字明显一愣,她目光一直看着门口这个笑得阴森的小公子,又看了看台阶下站着的白衣公子,犹豫一瞬,轻声道:“我爹出去干活了,你们进来等吧,我找人把他叫回来。”
得到应允,二人才跟着进入门槛。
余崇不想过多打扰他们一家,简单道:“不必这么麻烦,我二人先告知姑娘,回头你与你父亲商量即可。”
“不不不,”小姑娘摇头,声音清亮:“我爹若是知道你们为阿朝的事来,必定会很乐意帮忙的。”
她领着他们走进去,将凳子上的绣花圈拿开,勉强凑出两个凳子,鼓起勇气道:“我叫王芊,二位方才说的能帮阿朝鸣冤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余崇向她保证:“王高达的所作所为,我们已经知道了,他必然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姑娘放心。”
这位白衣公子说话沉稳温厚,很有感染力,赵芊忍不住信服。
她一向聪明善悟,目光又小心地窥一眼他们,目光一亮:“据说郊祭后,朝廷会派一些官员随机到各地检查地方官吏作风,二位公子不会是从京城来的贵人吧?”
余崇一惊,心道这姑娘懂得还挺多,不禁问道:“赵姑娘如何知晓?”
“很好看出来,”赵芊认真道:“玉州人是万不敢这样说王知州的,如此有底气说这话的,身份必然在知州之上,如今又是郊祭之后,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没成想,竟然真是”
赵芊越说越小声,到后面突然哽咽起来,直直朝地面跪下。
好在余崇在她哽咽时便预判到了她下一步的动作,在膝盖要落到地面时,连忙起身将她扶起,柔声安慰道:“这本是我们分内之事,姑娘不必如此!”
“芊儿。”
另外一间屋子里传来一阵温和苍老的声音。
赵芊闻声抹了把面上的泪花,小声说一句“二位公子在这稍等片刻”,转身快步走进房中,不一会搀扶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腿脚不大方便,走得极慢,赵芊十分耐心地扶着她一步一步朝正厅走来,十分高兴地与老太太说道:
“娘,京城来的贵人来我们家了,他们正是为了阿朝的事来的,我们很快便能为阿朝鸣冤了!”
老太太闻言苍老的眼中泛起点点泪花,走路的速度似乎快了些许,她话语间也是藏不住的激动:“好啊。好啊,真是天道好轮回,恶人终会受到惩罚。”
看着眼中满是希望的母女两人,余崇心中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一般,心里骤然一沉,只觉肩上的责任在这样满是希望的眼中变得沉重起来。
“就是这二位公子。”赵芊引着老人朝这边走来。
看着四周没有多余的凳子,余崇忙从凳上站起身,他起身的同时,令狐槿也突然起身,二人几乎同步。余崇将自己坐的板凳放过去,示意赵芊将老太太扶着坐下。
赵芊扶着老太太坐下后,转身去厨房,不久后端出来一壶茶和几个茶杯,道:“我们家没什么能招待你们,只有些粗茶,二位大人莫要嫌弃。”
余崇微微颔首,道:“足矣,我们来此只是想找你们,希望你们能出面帮我们作证人,在玉州百姓面前揭露那王高达的真面目。”
“如此,真是太好了。”老太太努力睁大满是皱纹的眼睛,叹道:“三年了,阿朝那可怜孩子总算要沉冤得雪了。”
“芊儿,快去把你爹喊来。”
王芊握着老太太的手,在她耳边轻轻道:“早在二位贵人进时,我便叫连尔去将爹爹叫回来了,应该一会就到。”
“如此便好。”
“对了,”赵芊看向余崇和令狐槿,思索道:“在阿朝被王善打死,我们一家去报官却毫无结果时,我不信天,暗中收集保留了一些王家借势欺人的证据,那些被王家欺负过的人家都能作证,不知能不能帮上公子的忙。”
余崇一听,面露喜色:“自然是可以的。”
赵芊一听,连忙道:“请稍等片刻。”
她说完,便走到门边,抄起门后的小锄头,跑到院子角落的小树下挖了挖,不久后,挖出一个木盒子。